【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老奸巨猾的宋齐丘,趁弱势的李璟立足未稳,杀了一波回马枪,他的党羽劝李璟不要过河拆桥,要善待开国元勋、老前辈,不要寒了大家的心。于是李璟下令,调宋齐丘回京,同时还调“先帝党”周宗进入中央。二人虽然名义上进入中央,但还是没有实权。 宋齐丘回到中央后,马不停蹄地开始施展拳脚。 首当其冲的就是“清流党”的常梦锡。 常梦锡,陕北汉子,那里原来的老大是凤翔李茂贞。西北民风彪悍,尚武不喜文,然而常梦锡特立独行,偏偏喜爱读书写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后来成为地方郡县府衙的临时工,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看不到出头之日。 李茂贞死后,其子李继曮袭位。李继曮比较重视文化,常梦锡也因此被提拔为宝鸡县令,李继曮向后唐称臣,在明宗时期移镇到汴州,常梦锡就跟随李继曮来到了汴州,据说在汴州遭到陷害,迫不得已逃到了淮南,投奔了徐知诰。徐知诰非常器重他,渐渐提拔,等称帝后,提拔他为殿中侍御史、礼部员外郎。 殿中侍御史,类似于今天的中纪委,也是评书演义中常说的“御史言官”、“谏官”,专门负责打小报告,监督高级官员。由此可见,常梦锡一定是正义直言、铁面无私之人。 常梦锡表现出色,深得徐知诰赏识,多次获得嘉奖,也不断地被委以重任,被提拔到中书省,许多国家大事都交给他来处理。 常梦锡铁面无私到什么地步?他连李璟都敢怼,数次指责李璟的过失,不留任何情面,李璟虽然恼羞成怒,却不敢发作,强忍怒火,对他的正直表示尊敬。 当时宋齐丘刚刚开始运作政治投机,把亲信陈觉埋伏在李景迁身边,然后搜肠刮肚地搜罗李璟的种种过失,常梦锡的做法正好符合宋齐丘的利益,当时宋齐丘的团队还比较稚嫩,本着“不是我们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的原则,宋齐丘主动向常梦锡抛出橄榄枝,“我们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然而面对宋齐丘的拉拢,常梦锡断然拒绝,不仅拒绝与之同流合污,还跑到徐知诰面前打小报告,说宋齐丘、陈觉奸邪无比,而魏岑、冯延巳、冯延鲁同样是小人,不可以重用。这令宋齐丘恼怒不已。 后来,徐知诰确立了齐王李璟为皇位继承人,常梦锡又时常苦谏,说陈觉、魏岑、冯延巳等人奸诈邪恶,不能留在李璟身边。 李璟登基后,知道常梦锡忠诚正直,所以不计前嫌,任用他为翰林学士。 从洪州归来的宋齐丘已经不是从前的宋齐丘了,他现在的势力庞大,他的口号也变成了“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他要先拿常梦锡祭旗。 宋齐丘及其党羽指控常梦锡“封驳制书”。 门下省的工作职责就是审查诏书、政令,当认为不妥的时候,有权驳回或修改,这就是“封驳”。 史书没有详尽的记载,常梦锡明明拥有“封驳”之权,却仍因此获罪。可见宋齐丘之手眼通天。 常梦锡被贬出朝廷,贬到了池州。 池州之于南唐政权,就好比两广之于李唐王朝,是被贬官员的集散地,许多中央的高官都被贬到此地,便于集中看押,当地人把被外放至此的官员称为“迁客”,负责监管这些“迁客”的是宣州宁国军节度使王彦俦(池州为宁国军辖州)。 王彦俦对迁客的态度很不友好,对他们的监管异常严格,甚至苛刻到让他们难以维持生计的地步,但是,王彦俦对常梦锡确实另一幅面孔,对他尊礼有加。 “我宋齐丘此番来,只打老虎,不拍苍蝇!” 拿常梦锡小试牛刀之后,宋齐丘立即把矛头对准了一位南唐重量级人物——周宗。 周宗,之所以说他是重量级人物,是因为他的资历与宋齐丘不相上下,都是在徐知诰刚当上昇州刺史时就前来投奔的,成为徐知诰无可争议的元从功臣,辅佐着徐知诰从昇州到中央,之后取得夺嫡之争的胜利,清除徐知询,并最终在淮南只手遮天。在此期间,周宗屡屡献上妙计,很受徐知诰的器重,也因此遭到了宋齐丘的嫉妒。 二人的矛盾激化是在徐知诰称帝的关键问题上。起初,二人的观点是一致的,认为徐知诰不可操之过急,不要学朱温,而要学曹操和司马懿。然而,故事的转折是那么猝不及防,某天,徐知诰忽然对着镜子拔白胡子,意味深长地说自己老了,身边的周宗立刻揣度到了徐知诰的意思,于是就戳破窗户纸,建议徐知诰篡夺南吴,并得到了徐知诰的默许。 本来,周宗还好心好意通知宋齐丘,把政治风向的关键转变告诉他。岂料宋齐丘却不甘“劝进首功”被周宗摘得(齐丘心忌大议自宗发),竟然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对立面,不仅公开表示反对,更是花言巧语地劝徐知诰诛杀周宗。幸亏徐玠、李建勋等人苦苦求情,才换来周宗的一条命。 人家周宗及时把政治风向告诉你,怕你站错队、说错话,一心一意为了你好,可你宋齐丘却要杀了人家…… 周宗终于认清了宋齐丘人面兽心的本质,二人的私人关系从此破裂,而宋齐丘也因此向深渊迈出了第一步,从此之后渐行渐远。 徐知诰称帝后,对待周宗尤其优厚,而宋齐丘也因政治立场问题受到排挤,这让宋齐丘更加恼羞成怒,于是更加迁怒于周宗,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进谗言,不把周宗搞死,誓不罢休。 周宗很清楚政治场上的云诡波谲,更清楚宋齐丘卑鄙无耻、花样百出的手段,于是选择急流勇退,虽然深得徐知诰宠信,却绝不恃功自傲。史籍记载,周宗“畏远权势,居家节俭,俸赐皆积不用”,周宗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即便宋齐丘吹毛求疵、鸡蛋里边挑骨头,也实在找不出周宗的毛病来,“故齐丘虽日谗之,不能害”。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谨言慎行未必能躲得过小人的陷害,淡泊示弱也不能换来敌人的怜悯。身居高位,怀璧其罪,周宗还是选择了远离中央,先出镇江州,后移镇宣州。 等李璟继位后,与周宗同为“先帝党”的开国元勋李建勋,才向李璟提出要关爱一下老前辈,不要让别人说皇上过河拆桥。于是,李璟才召周宗重返中央。 据记载,当周宗回京时,李璟亲自为他整理帽子(褶幞头脚),以示殊礼。 周宗回来了,还受到当今圣上李璟的殊礼优待,更是让周宗与宋齐丘共同出任宰相,互相牵制。这令宋齐丘恨的牙根痒痒。所以周宗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宋齐丘的第二个攻击目标。 宋齐丘与其党羽陈觉、魏岑等人联合起来,千方百计地陷害周宗(宋齐丘广树朋党,百计倾之),把老实人往死路上逼。 周宗实在招架不住,跑到李璟面前哭诉。 这时候,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宋齐丘一党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没有共同的理想和信仰,只是为了各自的小利益而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当触及到个人利益时,他们之间也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例如冉冉升起的政坛新秀——魏岑。魏岑与查文徽被李璟任命为枢密副使,手中握有了实权,恰巧,陈觉的母亲去世,陈觉照例要辞职回家“丁母忧”,魏岑就把魔掌伸向了陈觉,开始宣扬陈觉的种种恶行,借以侵吞陈觉的权力。 周宗来告宋齐丘、陈觉的状,魏岑也“反水”告陈觉的状,宋齐丘与陈觉的种种卑劣行径逐渐浮出水面,那些曾经遭受宋齐丘一党压迫的人也纷纷控诉自己的不幸遭遇。 李璟终于识破了宋齐丘的丑恶嘴脸,把他再度贬出京师,外放为润州镇海军节度使。 宋齐丘恼羞成怒,再一次撂挑子,上疏请求辞官归隐,与十几年前如出一辙,还是要去九华山归隐。 十几年了,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李璟同样很绝情,毫不挽留,当即予以批准,并颁发诏书激他:“关于您请求归隐的奏请,先帝十几年前就准许了(明日之行,昔时相许),朕早就知道您是一位淡泊名利的人,不敢违背您的志向。走吧,麻利儿的。” 李璟还觉得不过瘾,又特别给他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以青阳县一县的赋税作为他的生活费,您就安心归隐吧! “走就走!”宋齐丘赌气来到九华山,大肆兴建私人别墅,日常的吃穿住行皆比照王公贵族的标准,心中的愤恨无以言表。 宋齐丘在第二个仇家周宗身上翻了车,从山巅坠落谷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党羽“五鬼四凶”们还盘踞在京师,霸占着核心权力圈,日后,宋齐丘还会再度出山,再次掀起一轮风浪。 宋齐丘的一生可谓是几度沉浮,大起大落,时而是平头百姓,时而是帝国宰相,成为南唐历史上,乃至中国历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然而机关算尽的他,最终的晚景却十分凄惨,后文还会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