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 唐军大营的中军帐内,李善非常难得的有点坐立不安,时不时的看向外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年你与阿史那·社尔在馆陶城外初见,一见如故啊。”马周用惯用的欠揍口吻说:“现在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李善嘴角动了动,真想拎起手边的砚台给这货一记狠的! 一旁的苏勖神色略有些古怪,魏嗣王从一大早就开始等着斥候回报,可是突厥、薛延陀的联兵始终没有南下,甚至都没有抵达郿县,还停留在岐山一带。 刚开始这位魏嗣王还挺满意的,毕竟敌军的速度慢,那就意味着自己一方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两万左右的唐军,空架子算不上,但真的是要等援军的。 但渐渐的,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怀仁开始急躁,开始迫不及待……你们怎么还不来啊! 苏勖勉强劝道:“怀仁,或许是两战皆败,而且都是近乎全军覆没,胡骑胆寒……” “怎么可能?!”马周嗤笑道:“都布可汗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五马分尸都不解恨,怎么可能会胆寒顿足不前!” 李善哀叹道:“的确如此,所以才摸不清楚对方到底想作甚……” 战场上,最基本的一条原则就是,一定要确认对方想干什么……现在李善是真的看不清了。 事实并不像李善想象的那么复杂,原因非常简单,都布可汗虽然前日被杀得丢盔弃甲仅以身免,但绝不甘心,而薛延陀首领夷男却有些胆寒了……两人之间倒不至于内讧,但也颇有分歧。 对于那位威名遍传草原的大唐魏嗣王李怀仁,夷男与其是没什么仇怨的,当年顾集镇一战,自己引兵西去,还算是无意帮了个小忙呢。 对于前日兵败的都布可汗,夷男在警惕唐军的同时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但没想到,同样的遭遇降临到自己的部将身上。 四千余骑兵,近乎被全歼,而且回纥头领吐迷分被斩杀……这让夷男不得不胆寒。 如同突厥一般,铁勒也是诸多部落的汇合称呼,共计十五部,其中九个部落最为强盛,被成为铁勒九部。 夷男本为薛族头领,后吞并延陀,合并为薛延陀,被公推为铁勒头领,而铁勒九部中,实力仅次于薛延陀的就是回纥部落。 首领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被唐军当场斩杀,唐军的战力如何不让夷男胆寒呢? 而且如今回纥臣服于薛延陀,一战丧兵四千余骑,这也让夷男心头滴血,如今他麾下诸多部落,能挑选出的战兵也不过就五六万而已,这一次率四万骑兵南下,顺利的攻破陇右道,但进入关内道后第一战就损失了一成兵力。 这都是夷男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而且还是为了抗衡突厥所用的,夷男不得不怀疑都布可汗这次是准备一石二鸟。 既要逼得大唐低头,交出魏嗣王李怀仁,同时也要削弱铁勒诸部的实力,保证突厥在草原的统治力。 如果这一战元气大伤,就算都布可汗许薛延陀建国,夷男也守不住这个基业。 草原上,守诺很重要的,但基本原则是弱肉强食。 当然了,夷男不会与都布可汗翻脸,他拿出来的理由也无懈可击……进入陇州之后,大量的胡骑都四散劫掠,虽然很难攻破城池,但劫掠乡野却是轻轻松松的。 短短一两日的工夫,陇州、岐州、泾州虽然召集府兵,虽然也尽力坚壁清野,但实在是来不及,还有大量的民众散在城外。 都布可汗的南下是有着极强的政治目的的,但劫掠财物、粮草却是所有草原骑兵的本能……不仅仅是铁勒骑兵,大量的突厥骑兵也在四散劫掠。 一直到午后,都布可汗不得不给出承诺……此战,突厥为先锋,夷男这才松了口。 都布可汗有着雄心壮志,如果能攻破长安,大唐将会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很难恢复元气。 在这种情况下,元气未复的大唐的怒火会发泄在谁身上? 是屡战屡败但最终击败大唐,再次强大的突厥,还是趁火打劫,在关键时刻大军南下的薛延陀? “终于来了。”百里外的唐军大营内,李善长长松了口气。 虽然来的迟,还来的慢,而且途中加派斥候,四散查探,显得小心翼翼,但终究还是来了。 这时候,李善已经隐隐察觉到,很可能是敌军的内部出现了问题……这也正常,历史上这时候薛延陀已经差不多要建国了。 马周试探问:“怎么样?” “都黄昏时分了,再打一场。”李善直截了当的说:“明日再说吧。” 呃,都布可汗、夷男召集那些四散劫掠的部下很是费了些功夫,过了郿县抵达京兆边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呃,路过郿县的时候,夷男和都布可汗都特别的小心,毕竟就在这儿,都布可汗四千精锐全军覆没,自己仅以身免,而回纥首领吐迷分不仅全军覆没,自己的脑袋都成了尉迟恭的战功。 于是,一路上小心翼翼都没遇到任何意外的突厥先锋,在进入京兆后再次遭到了唐骑的攻击。 当然了,这一次突厥主力尽出,苏定方的攻击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双方纠缠至夜幕降临,苏定方收兵回营,突厥、薛延陀联兵在距离武功县二十里外扎营。 长安皇城,甘露殿内。 “怀仁真是好胆色!”李渊笑着说:“二郎,颇有些你当年风采。” 李世民也露出笑容,“怀仁看似行险,实则谨慎为先……” 李世民的手指在空中来回滑动,“斜谷水、渭水……这一战实在精彩绝伦,当然了,苏定方、尉迟恭也功不可没。” “二郎这是手痒了。”李渊大笑道:“明日便是十二日,只要怀仁再坚守一两日,河东援军应该已经抵达。” 李世民点头赞同,“三姐夫在新丰已经收拢坊州、同州召集的数千府兵,只不过……” 李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按道理来说,延州的援兵先锋应该已经到了……骑兵沿着秦直道南下,一日夜可达,但李靖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信使都没有回来。 延州道出了什么事? 难道突厥分兵攻打夏州、延州了吗? 哎,这时候的李靖正牵着马在六盘山中辛苦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