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内。 张永斜斜半卧在软榻上,看着翩翩起舞的舞女,端着酒盏笑道:“孝卿兄,真没想到魏王居然会在这儿设宴!” “当年魏王以《春江花月夜》夺下头名后,就是在这儿饮酒吟诗,一日八诗,首首妙绝。”赵慈皓压低声音,“不过听说乃是魏王当年旧地。” 王仁表满腹心事,嘴上附和几句,心里却在暗骂……怀仁也太过分了点,昨日除服算是出了孝期,今日就让自己邀张永、赵慈皓来平康坊,简直了! 其实李善也是没辙啊,那日王仁表来访,临行时候范十一回报,马周那厮定下在平康坊见面……这厮显然是不怀好意啊! 但一方面李善对马周心存愧疚,另一方面呢,不得不承认马周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不过李善随即就知道麻烦了,自己不能无缘无故去平康坊……至少得找个理由吧? 或者说要找个挡箭牌,张文瓘、李昭德都挺合适的,可惜这两人这次回京都被关起来了……两人都在准备即将而来的科考,嗯,都是明经科,已经没几天了。 这时候请他们逛平康坊,那是想瞎了……差不多就是请高考前的考生去网吧通宵。 李楷远在原州,都好几年没回京了,总不能请凌敬一起去平康坊乐呵乐呵吧,那老头还不喷死自己。 想来想去,李善就想到了王仁表……一方面正好要与赵慈皓、张永聚一聚,以谢当日仗义出手的情分,另一方面王仁表那日都反复问到了马周,甚至都问到了常何身上,算是半个知情人。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当日王仁表还没出孝期呢,直到昨日除服……李善晚上就送了信过去。 这家歌肆生意相当不错……嗯,这其中也有李善的功劳,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王仁表刻意的坐在前厅,选了个不太起眼但能看得清楚的位置,有一句没一句的与赵慈皓、张永聊着,一直到看到一个人漫步进了门……立即有人迎了上去,显然是个熟客。 确定下来后,王仁表终于松了口气,瞄见那人转入了后院,这才带着张永、赵慈皓跟在后面,选了隔壁院子,胡乱招了几个舞女、歌姬。 午后时分,春风醉人,李善抬步入门,自己应该是第四次来到这儿,李白是一次,中进士之后是一次,当年从代州回京册封邯郸王时候也有一次,这是第四次……下次得换一家,多见识见识才好。 不过马周也算聪明,应该在这儿混迹了很长时间,应该无人起疑。 被指引入了小院,李善远远拱手,“孝卿兄,复之兄,慈皓兄。” “拜见魏王殿下。” “拜见魏王殿下。” “两位义助孝卿兄,更为在下仗义出手,痛殴罗家子……”李善大笑道:“如何怎等称呼,便与孝卿兄一般无二。” 王仁表也笑着说:“复之与怀仁也不是初逢,数年前在芙蓉园就有携手。” 张永连连摆手,苦笑道:“当日一个照面就倒地,若不是魏王……若不是怀仁出手,实在是颜面扫地。” “所以勤学苦练,此次一雪前耻?”李善搂着张永的肩膀,“今日当的一醉。” 听得这句话,众人大笑,王仁表眯着眼看了看桌桉上摆着的玉壶春,“今日要见识见识怀仁酒量。” “今日为答谢复之兄、慈皓兄,孝卿兄可别忘了。”李善深深看了眼王仁表,才转头看向赵慈皓,“能将罗寿另一条腿打断,想必慈皓兄腿脚无碍。” 赵慈皓拍了拍大腿,“若非怀仁出手,只怕落到与罗寿一般。” “非也非也。”李善郑重其事道:“信某,自然全力施之,不信某如罗寿者……对了,那厮另一条腿可瘸了?” 张永惋惜道:“这次罗寿那厮乖巧的很,倒是没瘸。” 三人落座后,一边叙谈一边饮酒,话题转到了李客师李楷身上,刚开始李善还有些异样,但王仁表很快就解释,不仅仅是张永,赵慈皓也是长孙家的姻亲。 李善在心里算了算,“如此说来,南安郡侯、客师伯父与秦王均是连襟……呃,还有慈皓兄?” “而复之兄却是与德谋兄一辈?” 赵慈皓笑着点头,张永一脸的无奈,其实从其他的姻亲关系算,他与赵慈皓是平辈,但从长孙家这边算,的确晚了一辈。 “客师伯父尚好,如今在萧关,德谋兄在百泉县。”李善轻笑道:“此次出征,南安郡侯未能随军,怕是心中不满吧?” 张永眨眨眼,一旁的王仁表笑骂道:“那日就说不能找南安郡侯,只能找复之兄算这笔账,到底何事?” “自然是凌烟阁那夜。”李善嘿然道:“被南安郡侯灌了三满杯酒,昏昏醉倒,若非崔公在场,险些被太子、秦王切成两半,东宫一半,尚书省一半。” 王仁表心里暗骂李善也太能装了,嘴里却道:“这倒也是,怀仁历年得圣人信重,大胜归朝,可恨突厥散播流言蜚语意欲离间,怀仁不得不谨慎自持。” “所以,今日复之兄当饮三十杯以赔罪。”李善拿过酒壶亲自给张永斟酒。 王仁表拿起另一个酒壶给赵慈皓斟酒,“当日怀仁妙手,今日慈皓亦当谢之。” 反正总是找得到理由的,不多时,张永、赵慈皓就被灌得晕乎乎的了,李善起身笑道:“小弟如厕,还请孝卿兄……” “嗯。”王仁表顺手提起酒壶,低低道:“小心点。” 走出小院,守在门外的范十一早就将闲散人赶走,附耳低声道:“就在隔壁……此处是王郎君选的。” 王仁表可真能帮忙啊,估摸着是非要掺和进来……李善叹了口气,紧走几步,推开了一扇门,走进一处梅花尚未落尽的小院中。 梅树下,马周安静的坐在胡凳上,转头看来,神情颇为萧瑟,但随即笑道:“此处还不错吧?” “这两年来了多少次?”李善坐在空的胡凳上,“暗中送你的钱财全都砸在这儿了?” 马周哼了声,“每月五六次……那些钱财除了买酒,全都在这儿了,不然怎么会挑在这儿?” “好地方,好地方。”李善咬了咬牙,“但不是非此处不可,你是故意的!” 马周诧异道:“甚么?” 李善都被气笑了,“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多月后就要迎亲,李怀仁再入平康坊,你觉得清河县公的耳朵聋了?” “名士纵酒吟诗,风流之举。”马周很无所谓的说:“再说了,听说崔公索要诗文,怀仁也是为了全篇才来平康坊的嘛。” 李善嘴角抽了抽,采风……这个理由能湖弄得住崔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