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他娘的,算我一个,拼了!” “不就死吗!我刘某何惧!” “愿随将军,赴死!杀啊!” “绝不苟活!” 霎时间,原本迷茫的一众将士,在霍冲发起赴死冲锋之后,纷纷热血上涌,朝着萧家军和蛮军冲杀过去。 唯有离北门近些的小部分将士,趁机迅速逃出了上都城。 而见到霍冲等人死命一搏的萧鸿,此刻也再无一丝同情之心,二话不说,只听龙吟声起,已是和霍冲交上了手。 吕令更是毫不示弱,一马当先冲进了人群之中。 小白更是一跃跳过河道,杀入人群。 ...... 谁都不曾想到,皇城被破之后,最惨烈的厮杀,竟是在这无人防守的北门之下。 哀嚎,嘶吼,残肢,断臂,鲜血,破碎的战甲,折断的兵器, 上都城北门之下,当初丰星河陨落的地方,萧鸿死战的地方,郭锋怒杀陈康的地方,今日鲜血染红的大地,尸体堆满了沟渠。 一个多时辰的血腥厮杀。 凡有人可站之地,地上皆有尸体。 ...... “啊!” 伴随着单手提着霍冲人头的萧鸿,一声嘶吼。 北门之下除了萧家军和蛮军,再无其他活人。 谁都不曾想到,萧鸿他们一路从江城打来,攻城拔寨,进攻上都,进攻皇城,抵挡霍冲! 打了不知多少仗! 唯有这一场北门之下的战斗,伤亡最是惨重! 萧家军赢了,蛮军赢了, 可此刻他们没有像攻进上都城那般欢呼。 他们有人和萧鸿一样嘶吼,发泄着情绪,有人则沉默不语,尽显疲态。 ..... 那不开眼的老天,则似乎最喜清理这猩红的大地,在战斗结束的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点点飞雨便从空中飘落,继而越下越大。 飞雨落皇城,洗涤着这座城市,冲刷着所有的鲜血,净化着所有的罪恶。 它洗涤着所有将士身上的血污,脸上的疲惫,和心里的创伤。 将士们有蓑衣却不披蓑衣,有斗笠而不戴。 似乎这冬日里冰冷的雨水能让他们感觉心中舒服一些。 毕竟这样血腥的杀戮,很多老兵过去也曾经历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的对象并不是和自己同样流淌着大夏血脉的人。 ...... 战后的打扫,从战斗结束的时候,便已经开始。 一车车大夏联军的尸体,从城中运出。 一车车的萧家军将士的尸体,被运上了夏清山。 城外燃起的黑烟,雨水都不能将黑烟升腾之处的火种熄灭,这是蛮族特有的安葬礼。 而对于萧家军将士安葬夏清山东面的向阳之地,城中那些个侥幸活下来的朝中大臣,那些所谓的忠臣,无一人敢出来阻拦,毕竟现在他们连‘工作’都没了。 萧鸿的说辞也极具说服力。 “夏清东面埋忠骨,我萧家军将士,戍守边疆,立功无数,自当有那资格。” ...... 城门的重建是在尸体清运完成之后,开始的。 而城中各个贪官污吏的审判,则是在清运尸体的同时便已经开始。 起因还是因为一个城郊的老农,鼓足勇气,揣着别人替他写的状纸告到了萧鸿面前,痛诉自己的田地被法刑司的官员强占,来修建自家院子,他的儿子前去报官,反被抓进大牢,活活打死,让萧鸿给他做主。 而萧鸿当即便派出了萧家军的将士,将这法刑司的官员从家中给提了出来,经过一番审问和调查,发现确如老农所言之后,将这法刑司的官员就地斩首。 此事传扬出来之后。 上都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想起了当初广为流传的萧鸿所写的伐夏文书。 还大夏乾坤以清明。 萧鸿替老农做主的事,不正是文书中所写的吗? 于是乎,凡受压迫的百姓,那是纷纷告到了萧鸿这 。 没那么多时间处理的萧鸿,则将此事交给了吕令,也算作给他的一个历练,毕竟吕令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板了些,让他处理这类的事情,显然会对他有所帮助。 而吕令也遵循这萧鸿给他的准则,查有实证方可定罪,不可冤枉好人。 于是吕令虽说看似完全不近人情,但从他搬到皇城法刑司,开始接受百姓的状纸之后, 那是从未办过一件冤假错案,处理的贪官污吏十多天来,便有七个之多, 而这中间,有人恶意诬告的,也被吕令给查了出来,更是将那诬告的商贩,活活打个半死。 ...... 于是乎,萧鸿在上都城的这段时间,将士不曾入民宅骚扰,更不曾赊欠商户,白日有人守城,夜里有人巡街。 原本北门未曾重修,战后极易出现的匪患猖獗,那是完全没有出现,而一批批官商勾结的恶人被杀,抄家,更是让城中萧鸿的声望与日俱增。 ..... 不少百姓更是私下开始比较,夏誉做皇帝时,和萧鸿来上都之后,周遭的一切。 然而萧鸿并不在乎这些。 在城中一切都开始陆续恢复到以往之后, 萧鸿将过去大夏的官员,全都召集了起来,这些人没有受到百姓的针对,自然便也是大夏朝廷可贵的清流,萧鸿更不可能为难他们,还让他们重新回到了各自过去的岗位,主持城中各项事宜。 ...... 也不知是萧鸿入驻上都城的第几日。 这一日,启明殿外下着小雨。 萧鸿坐在殿中,面前是那他曾经和夏誉对弈过的紫金玉棋盘,棋盘边上是两盒棋子,也正是当初的风铃白子和乌香黑子。 而在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酒盘,盘中有一金酒壶,一个金酒杯,两个银酒杯。 而萧鸿身后站着的正是那日观棋的棋灵堂的苏离和范文。 萧鸿身侧的熏香升腾的袅袅青烟,三个人的启明殿,静的可以听到殿外点点滴落的雨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连串的脚步声和铁链声,从殿外传来。 片刻之后萧家军将士押送着手脚带着镣铐的夏誉,出现在了启明殿中。 此刻的夏誉,依旧穿着被抓时的帝王金甲,只不过甲胄上肉眼可见的不整洁,而夏誉则是披散着头发,满是污垢的脸上,没有一丝神彩,许久不剃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 “陛下!” 苏离和范文见到夏誉的刹那,已是跪了下来, 声泪俱下。 而坐在棋盘边上的萧鸿,看着如今的夏誉,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初战场上相见时的满腔怒意,只是淡淡道了一声:“将他解开。” 待到将士将夏誉的镣铐解开,萧鸿又道了一声:“都退下吧。” 此时的夏誉,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落魄无比,但他的脸上,却是非常平静,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看向张离和范文,而是看向萧鸿,许久方才开口。 “萧鸿,你果然赢了!当初在这紫金玉棋盘上你赢了我,我便猜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听到夏誉如是说道的萧鸿,不由冷笑一声:“哼,我也没想到,哥哥执掌天下,却仅因我与哥哥的一次手谈,便害了我父王的命,更逼得我与哥哥沙场相见。” “萧鸿,我从未害过你的父亲。” “此时狡辩,有何意义,哥哥坐下吧,今日我们再下一局, 若你赢了,我不杀你,但我会将你驱逐出大夏, 可若你输了,那杯毒酒便饮了吧,也算体面,更是你夏氏还给我萧家的,毕竟当日我爷爷便是在这启明殿中,为救那些江湖人士饮下你爷爷赐给他的毒酒。” “没想到你知道此事。” 听到萧鸿如是说道,夏誉也不再作解释,坦然坐了下来。 “苏大人,范大人,今日萧鸿请你们来,不为别的,只是害死我父亲,你们也有一份功劳,所以待会如果哥哥输了,我替你们也备下了一份毒酒。” 苏离和范文,纷纷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这是他们作为文人,该有的风骨,跪君不跪贼,在他们眼里,萧鸿就是那反贼。 …… “上次是我先行的棋,这次由你吧。” 说着,萧鸿将风铃白子,推倒了夏誉跟前。 夏誉也不啰嗦,伸手夹住棋子,整个人坐得笔直, 若不是此刻夏誉过于蓬头垢面,只怕谁也不会怀疑,他依旧是紫金大殿中,大夏的帝王, 因为在他拈住棋子的瞬间,那等睥睨天下的气势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便是输了,此刻我依旧是这天下的王!” 说罢夏誉手中的棋子迅速下落。 而夏誉落子之地,正是棋盘的中心之位——天元。 萧鸿见状,也不含糊,直接将棋子落到夏誉棋子的左边。 “天元之位,我萧鸿从来都没兴趣,更从未想过争夺,但如今这帝王该是要换了,可我萧家九代戍边,左武之位,我依旧坐得!” 听到这话,夏誉将棋子下到了北星之位。 “若非当日司马垚,孟启荣未能及时出现在江城之外,这天元之地,又岂容他人窥视,你萧鸿又岂还能下此一步?” 若是将天元比作上都城,那么夏誉下棋的这个位子,便是江城的方向。 萧鸿见状立马将棋子,落到了夏誉方才落下棋子的侧面不远处。 “无名小将,非我敌手,江城之战即便你留有后手,让其出现在我后方,也难破我铁骑之阵,倒是这花都之地,繁荣似锦,出了变故,方是你落败之根本。” 听到萧鸿如是说道,夏誉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落下一子:“看来花都城的尚岳,果然投了你。” 萧鸿微微一笑,落下一子:“我萧家九代忠烈,未成有过野心,可哥哥依旧怀疑,如此嫉贤妒能,无端揣测,我自是要在花都城下,演那么一出,好让哥哥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听到萧鸿这话,夏誉准备落棋的手,瞬间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看向萧鸿:“这么说尚岳从未和你有过什么?” 萧鸿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尚老将军年过古稀,忠洁一身,更是哥哥亲自请出山来的,又怎会叛你,让其晚节不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鸿刚刚说罢,夏誉突然大笑起来,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有的疑虑似乎突然都得到了解答。 从萧鸿的话中,他知道了尚岳根本没有什么,而自己之所以怀疑尚岳,皆是因为当初在半生戈壁大帐之中,孟启荣的一番话。 而萧鸿刚刚的话,也说明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曾经想要利用山涧河道来攻袭他的后方,所以根本不存在萧鸿留下兵马,拖住了孟启荣和司马垚。 那么孟启荣和司马垚就根本没有前往江城,而是去了其他地方,所以才会没了踪影。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孟启荣让自己对尚岳产生了猜疑,又给出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建议,而因为自己对尚岳的猜疑,所以自己必须派重兵前往花都城。 而那个时候,半生戈壁上,在各自军中威望最高,又有可能压制住尚岳的只有两人,虎威军的唐风继,和辽州军的楚穆。 可唐风继手中握有二十多万兵马,一旦出了半生戈壁,萧鸿必定来攻,那么唯一的方法,便是孟启荣说的让楚穆率领辽州军前去。 而现在将一切串联起来,夏誉终于明白了,自始至终这都是一个局,孟启荣便是牵引者, 而孟启荣非萧鸿的手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他是自己的皇弟夏勤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 而孟启荣建议让楚穆前去花都城,自然楚穆也便是夏勤的人,所以楚穆抵达花都城后,花都城再无消息传回。 那封血书想必也是楚穆故意让自己慌乱才写的。 而如此重要的花都城有变,自己必然方寸大乱,如此时机,孟启荣在提出攻打江城的方案,又让司马垚顺着这个方案,给出了山涧河道的必胜之路。 自己必然不会再有所顾忌与萧鸿全力一战。 至于孟启荣和司马垚的消失,此刻夏誉脑海中也终于有了眉目,他们该是去霍冲飞鸽信中说的曲城了,去断了萧鸿的粮草。 如此才能逼得萧鸿,刚到上都城,便全力攻城,不让自己和萧鸿有半分喘息的时间。 真没想到,一切竟都是自己那个皇弟夏勤策划出来的。 而现在看来,当天半生戈壁,崔御医那般神色紧张汗流浃背,想来也不简单,应该便是发现了忠心耿耿的萧大帅重伤有蹊跷之后,受到了楚穆的危险,才会有那般神情。 所以楚穆才能接管辽州军,逼宫自己,让他去花都城的事情,变得更加合情合理。 心中突然将所有的一切都想通的夏誉,此刻忍不住的发笑,笑声中,能听出那无奈,悲凉。 而他看着萧鸿的眼神之中,竟是自嘲和讽刺。 因为他明白了,接下来,和自己已经拼得两败俱伤的萧鸿,即将迎来自己这个弟弟的毒手。 因为至少现在夏勤的手上,有着花都城的数万兵士,整个辽州军,还有孟启荣和司马垚手中的五万将士,关论兵力,已然超过了现在萧鸿在上都城的人马。 所以萧鸿一直说自己杀了萧盛,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出自夏勤的手笔。 甚至是落雨城的刺杀! 甚至他还策划了夏蛮的大战! …… 可现在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这个弟弟,并不会像他这般还有丝丝人性, 毕竟他可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姐姐都能毒杀的人, 所以他不会给自己留有任何活路,更不会对萧鸿留有一丝情面, 他的眼中只有这九五之位。 ...... “你笑什么?” 看着夏誉几近癫狂的笑容,萧鸿心中略有不悦,不解问道。 “没事,没事,我只笑我太过天真,竟是忘记了,你可是天下无敌的大将军,天下又怎能有与你匹敌的战将,我居然还想赢了你!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