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当陈丛还想劝劝吴喜,忽闻街上传来叫卖声。 “宝弓贱卖。” 陈丛回头望去。 只见男子身长九尺有余。 分明入秋时节,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走在人群中分外扎眼。 吴喜瞟了一眼,叹口气,道:“那人姓黄名忠....” “谁?!” 陈丛声音不由高八度,惊掉一地下巴颏。 似乎是不喜欢说话被打断,吴喜皱了皱眉,才继续说道: “黄忠字汉升,原是右军校尉麾下军司马。淳于琼罢官出逃后,他便闲赋在家。盖因幼子患病变卖家当,这已是这个月第六次了,他手中雕弓不是凡物,你若有兴致不妨买下。” “救命的物什,你莫吝啬钱财。”吴喜不放心,补充一句。 还真踏马是南阳黄汉升! 在陈丛的印象中,这家伙一直苟在荆州,出场的时候就垂垂老矣。 年过花甲,还能开三石强弓,与关二斗得不分胜负。 这神人怎么还跑洛阳来了? 还右军校尉淳于琼麾下军司马?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先前在大将军府共事过,后来又为邻里,自然相熟。” 陈丛追问道:“洛阳中似此人勇武者,还有何人?” 吴喜又恢复了那张死人脸,没好气道:“我只会打铁,眼瞎不识英豪。” “呃...不识就不识,没必要自己骂自己吧。” “你!” 陈丛不理吴喜,扛起金箱故意敞开一角,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前面卖弓汉子,等等!” 黄忠转头,见陈丛背上神兵肩上金箱,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佝偻着身子上前,正好比陈丛稍矮一分。 “公子可是买弓?” 陈丛笑道:“军中汉子,亦知邀媚权贵乎?” 黄忠紧咬后槽牙,强行挤出一抹笑脸。 “某这宝弓重二十一斤,满弦三石,可射百步惊雁。便是公子不用,此弓雕饰华美,放在府上收藏亦可。” 陈丛摇头:“足下难事,吴喜已经告知。黄忠,我且问你,今日我买你宝弓,明日你又该如何度日?不若,我指你一条明路如何?” 黄忠犹豫片刻,直起了身子,抱拳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陈丛,字子宁。” 陈丛? 那个飞鹰走狗浪荡子,曲逆侯陈平十九世玄孙,被刁奴关柴房的倒霉蛋,国贼走狗骁骑校尉曹操的准女婿? 黄忠便是难死,也不愿受贼人驱使! 当即冷哼一声,收了弓转身便走。 陈丛一步上前拉住黄忠,诧异道:“汉升竟知我名?” 黄忠一抖手臂,竟没甩脱,当即心下大骇。 他双臂千钧神力,就这么被一个纨绔浪荡子拿住了? “撒手!” 陈丛片刻间想明白前因后果。 恐怕是门第造假之事,便宜岳父为他造势造大劲了。 现在可好,全洛阳都知道他陈丛是骁骑校尉的准女婿。 刚好曹操又是黄忠最痛恨的一类人。 国贼鹰犬嘛,凡有识之士何人不厌。 若是黄忠不恨国贼,就凭他一身本事,岂会落魄至此。 “你与我来,我就说三句话,三句之后你若要走,我绝不阻拦。” 黄忠冷哼一声,倒是没有拒绝,默默跟在陈丛身后转进铁匠铺。 “老吴,借你家里后院一用。” “....” “对了,你家茶水在哪?” “没有!” “别那么小气,算我买的。”陈丛解下钱袋,摸出一把五铢钱丢桌上。 “....” 院里。 陈丛黄忠席地而坐,面前摆放两碗清茶... 外面吴喜把铁当陈丛打,叮叮哐哐的正好掩盖院内密谈,陈丛直接进入正题。 “董卓者,窃国之贼也,人人得而诛之。” 黄忠只是冷笑,并不应声。 “岳父委身事贼,只为诛贼,长则七八日,短则三五日,董卓必定授首。” 黄忠猛然抬头,一脸错愕之色。 “然,岳父不惜死,家小何辜?劳烦汉升护佑一程。为报汉升之恩,岳父自当修书一封为你谋得差事。有了差事汉升也不必再为黄白之物折腰。” 三句话说完,黄忠倨傲之色完全消失。 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凭何知道这惊天之谋! 陈丛的话,黄忠信了九成九。 毕竟家小都要托付于他了,拿一家老小骗人的狠人黄忠真没见过。 仅存的一丝狐疑也非质疑曹操刺董之事。 而是交浅言深,他不明白陈丛为何将如此机密告知于他。 “某有眼无珠,公子勿怪。只是....公子所托非人矣,犬子病重家中潦倒,忠不日将折返南阳老家。” 陈丛知道机会只此一次。错过了,就是小半辈子起步。 “汉升勿忧,岳父与宫中御医相熟,贵公子之病在野难治,于御医而言未必难解。” 黄忠迟疑道:“果真?” “总比你在坊间乱撞得好。” 御医嘛,治皇帝可能不中。但治个平头老百姓,又没有诸多忌讳,还不是手拿把掐? 没点真本事当个屁的御医。 “忠念公子大恩,但有一事不解,还请解惑。” “说来听听。” “身家性命之事,公子果真放心托于外人?” 就是现在! 陈丛把两辈子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愣是生生憋出了一副悲苦之色。 长长叹了口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想砸个碗表现一下愤怒,又想到吴喜那张死人脸,只得怔怔放下茶碗。 咳!~ “诛贼之事,干系甚大,岳父不愿牵连他人,此时堂堂骁骑校尉身边,除我外竟无一人可用矣。你就当我病急投医吧。” 之所以让黄忠护送家小,其实陈丛还有另外一层小心思——给未婚妻加个保险。 如果有黄忠这般猛人护佑还能出啥意外的话.... 点背成那样,没了就没了吧。 黄忠心下感动,重重抱拳:“某虽低贱,亦知恩义二字,必不负公子所托!” “事不宜迟,你我先行取了家小,待御医相看后再谈。” “多谢。” 二人离开时,吴喜看见陈丛还扛着金箱,张嘴想提醒黄忠点什么,奈何两人走得太快,没来得及说。 ... 黄家就在西市。 篱笆矮房,那是正儿八经的家徒四壁,房顶都漏风那种。 家中还有发妻严氏,幼子黄叙,幼女....没见着。 不同于一般小孩,黄叙很瘦,发梢枯黄,脸上皱皱巴巴的,只有一双眼睛透亮。 “大哥哥,你真好看,跟隔壁吴家婶婶一样好看。” 陈丛脚下踉跄,要不是在黄忠面前立了个苦情人设,现在就想上去给这逼崽子一个大比逗。 倒霉孩子,夸起人来比骂人还难听。 “叙儿!不得无礼,是恩人!”黄忠低声训斥一句,尴尬地挠了挠头。 上手吧?怕打死。 不上手吧?这死孩子哪哪都好,偏多长了一张嘴。 黄叙显然不知道老父亲的心理活动,吃力地翻坐起来。 “父亲心虚了,昨日我还看到你盯着吴家婶子发愣。” 黄忠大惊:“你放屁!” 陈丛舒服了,一人挨一刀,就很公平。 黄忠就舒服不起来了,让严氏拿着笤帚追得满屋乱窜。 “夫人,某是思虑如何开口借钱,借钱啊!” “恩人。” “嗯?”陈丛低头。 黄叙看着父母打闹的方向,露出了个苦涩的笑容。 轻声道:“你救救我吧,我死了,爹娘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陈丛轻轻把手按在他头上揉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