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工业委员会送走了一批人去留学之后,委员会的不少事务就不得不分摊在了剩下的人身上。对于其他部门来说,也许就要叫苦不迭了。但是对于工业委员的这些主要骨干来说,却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劲头做事,丝毫不觉以为疲累。1 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做的,正是过去一直想做而无能为力去做的事。即便有些人跑去国外埋头苦读经年,但是回国之后也只能拿着学位证书弄个官做,想要把自己的学问用在中国真是千难万难。朝廷把他们养起来也就是数万两银子的事,但是想要让他们发挥所长,那是数百万两也未必能见底的事。 看看张之洞搞出来的汉阳铁厂,数百万两花下去结果炼出的都是些低劣钢材,因此一直就有人诟病建这个汉阳铁厂不划算,拿这些银子购买军舰或是修路,恐怕甲午还输的没这么惨。 故而,虽然有这么一些想要改变中国的人出国留学,试图从洋人那里学会制造机器之学,但是回到国内之后依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这也就是为什么,但凡出国留学归来的年轻人,大多都投了革命党,因为满清这边根本容不下他们。 而在革命委员会这边,随着南满部分权利的收回,在吴川的组织和规划下,外国投资开始不断的涌入东北三省。对于这些工业委员会的技术骨干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不真实的美梦,过去那一座座画在脑海里的工厂,现在正通过他们的手落在图纸上,然后又一步步的变为现实,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快乐的事了。 宾步程宁可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也不肯随便的把这些工厂营建的事务交给别人去办。虽然革命委员会的各位委员们此时在东北也能算是新贵,但是在共和党委员们以身作则的带领下,几乎没有人敢如北京的参议员那样整天没事逛窑子,为亲朋好友四处请托钻营的。 事实上,因为吴川对于黄、赌、毒三业的批评,认为这是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荼毒及压迫中国人民最直观的表现,并对东北三省的黄、赌、毒三业从业人员及土匪团伙一直以严厉打压的决心。就连那些最早投资于革命者的东北新资本家们,现在也是一口一个黄、赌、毒是败坏社会风气的害人虫,他们坚决支持革命委员会扫除这些害人虫,就算有烟瘾的也只敢偷偷躲在家里吸上两口,并无人敢公开吸食的。 虽然在有些人眼中,吴川这些共和党员在个人道德上未免严苛的有些过分了,官员娶个小老婆要被批评,男老师和女学生谈个自由恋爱,这等文人眼中的风流雅事,在吴川看来也是不能容忍的,不但立刻拆散了人家,还将男老师给辞退了。4 只是共和党在个人道德上的这种严苛要求并不单单用来约束别人的,而是先从自己做起的。和一小部分人的不舒服相比,广大的民众倒是很喜欢现在这个富有勃勃生气,且秩序井然的社会。至少他们的妻女出趟门安全的很,倒是不用担心会惹上什么麻烦了。 在这方面,一直把共和党视为无君无父的遗老遗少们,倒反过来是支持共和党的道德标准的。至少他们并不认为,自己送女儿去学校读书,是为了让男老师们有机会找她们谈恋爱的。而且黄、赌、毒、匪四类,更是有产者的大敌。2 共和党能够铲平这些前清的旧恶,虽然对于妓院的改造并没有全然完成,但是整个东北的社会风气在这种道德重整的过程中,立刻变得敦厚纯良了起来。 即便是最为顽固的宗社分子,也不得不在私下的聚会中认为,当下的东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清明之世界,过去街头随处可见的流浪人员已经难以见到,因为共和党专门建立了福利院,对于小孩、残疾人、老人进行了收容,对于那些因为一时困难的逃难人员则救济后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当一个社会的大多数人都被组织起来劳动建设后,社会风气自然就会出现绝然不同的变化,而社会秩序快速恢复后,大多数人便开始对新政府产生了敬畏。这个时候,哪怕再不认同新政府,也最多是嘴上发发牢骚,决不至于再有什么行动了。 而人心一旦安定下来,对于建设国家或寻找自己的个人事业兴趣就大了起来。对于掌管革命委员会工业标准化工程的宾步程来说,他就觉得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简直是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了。因为每一项引入的工业制造技术,都必须转化为革命委员会的标准,才能真正投入生产中去。 比如这个从年初开始讨论的自行车标准生产会议,讨论了十余次才算是把一辆自行车分为了七、八个部件,交给十几个厂进行生产,然后由革命委员会投资的自行车总厂进行装配。 除了美国飞速的跳过了自行车普及阶段,直接走向了汽车交通时代,此时的欧洲还是自行车交通的天下。上个世纪90年代已经定型的自行车,在今日的欧洲几乎已经成为了城市中常见的交通工具。毕竟这种工具不要加油,也不用喂食,只需要两条腿就能动起来,还能带上分量不小的东西,正是普通人近距离外出最好的交通工具。 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一欧洲流行的人力交通用具还没有传播开来。因为进口货太贵,上海进口的头等脚踏车要85块大洋,二等的也要78个大洋。 有钱人虽然买得起,但并不乐意用于日常出行,因为中国的路太坏。哪怕是在北京城内,中间的大路一下雨也是泥泞不堪,两侧的阴沟更是足有1米多深,要是一不小心摔下去那可就麻烦大了。至于穷人,自然是看都不会看一眼,这等足够在家乡建一间瓦房的洋玩意了。 革命委员会对于哈尔滨等城市道路的修建硬化,最先收益的就是自行车行业了。在道路硬化完成之后,骑着自行车出行立刻就方便了起来,但是面对高昂的洋货,自行车依然是难以在城市内普及开去的。 和只把眼睛放在钢铁、化工、拖拉机、卡车、电气装备等重工业上的吴川不同,宾步程觉得当前中国人最需要的,其实应该是脚踏车、手表和缝纫机。脚踏车可以改善城市居民的出行状况,手表可以让他们掌握时间,而缝纫机可以节约家庭妇女的辛劳。3 只有先从这些小的方面进行改变,中国的城市才能慢慢向欧洲的城市靠拢。和吴川对这些产业的技术含量不以为然不同,宾步程则以为如果中国真的能够这建立起这三种制造产业,那么至少也就有了合格的技术工人。 光是一个脚踏车,虽属轻便工业,但是车子的制造方式,在简单中是有着繁复过程的。如飞轮和链条必须准确和润滑,淬火尤须深具经验。如钢圈必须圆准和坚硬,车架必须依照一定的角度。其它如牙齿盘、把手、花古筒等等无不有其复杂的制造过程,看似容易,实在并不如理想中之简单。 所以,光是一部自行车的国产化,即便有着德国工程师的帮助,也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生产出了一部合格的样品。虽然宾步程和吴川在工业的发展次序上有一些分歧,但是在某些方面他又是认同吴川的主张的。 那就是应当把消费品生产尽量的民营化,在优厚利润的刺激下促使社会资本聚集到工业而不是土地上。国家对于消费品的生产,应当采取引导、扶持、管理等手段,通过市场的有序竞争来淘汰掉那些不合格的工厂。 有些委员们还是有反对意见的,认为搞这些消费品生产是能够快速赚钱的,搞那些重工业则是长期贴钱,革命委员会就算不垄断这些生产,也没理由主动把容易赚钱的生意让给资本家,自己去承担困难的重工业建设。 不过吴川最终还是压制住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国家可以通过税收手段和控制大宗原料来调节资本的利润,没必要同资本家去争夺市场。而在市场的竞争下,起初高利润的消费品,因为投资门槛较低,很快就会变得薄利,但是为这些消费品提供大宗原料的垄断者,则能够获得最大的好处。 比如自行车、缝纫机这两样消费品,只要有合格的钢材,哪怕手工也是能够敲打出来的。但是合格的钢材谁能够提供?就目前来看,只有革命委员会投资建设的大钢铁厂才能提供。因此投入自行车、缝纫机行业的厂家越多,则钢铁厂的生意就越好,中国的私人资本很难化几个亿去投资一个大的钢铁厂,因此几乎没人能够和国家进行竞争。 而投入自行车、缝纫机行业的厂家越多,也就意味着在市场的竞争下,产品价格就会越低,于是人民也就得到了好处。 所以,革命委员会只需要在一开始把能够赚钱的行当传播出去,到了最后,参与这一行当的资本就等于被我们套牢了。因为在这一生产-消费环节中,不能被取代的是上游的钢铁厂和下游的消费者,至于中间的生产者随时可以被其他人所取代。 虽然吴川没有说明,但是其他委员们还是听出来了。资本家们虽然因此赚到了钱,但也就成为了革命委员会控制产业的附庸,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这个行业里对抗革命委员会的原料垄断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