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旅团到来的替换,对于第21旅团的大部分官兵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能够从泥泞不堪的泥水壕沟中撤回后方去修整,简直就像是从地狱中逃回了人间。 第21旅团所驻守的阵地,是莱州东面王河的东岸。王河是条发源于南方招远市塔山地区的河流,蜿蜒向西北流向了北方的渤海,总长大概在50公里左右。河床宽处为300余米,上游宽浅,两岸坡陡弯曲,下游狭窄平缓,随着雨季河水陡涨陡落,是一条季节性的河流。 不巧的是,今年9、10月份山东的雨水特别充沛,于是靠近王河下游两边的平原地下水位极高,挖掘不到一米就开始沁水了。日军虽然一向鼓吹进攻一般很少谈如何防御,但是和国民革命军交手几次之后,也不得不开始挖掘起壕沟来了。 之前的进攻倒也算顺利,但是随着日军抵达王河附近之后,这条天然的河流就成为了国民革命军最好的一条防御壕沟。为了不让部队暴露在野外成为革命军的靶子,日军便也只好把壕沟挖掘到了王河东岸。 这一挖就让前线的日军遭受了参战以来最难熬的日子。因为日军如果想要迫近观察革命军的动向就必须靠近河堤,但是王河两岸都是被抢收了粮食的田地,几乎没有遮蔽的障碍物,革命军倒是在西岸建立起了一道1米左右的胸墙,足以把部队的行动隐蔽在胸墙后的壕沟中了。 所以日军便只有向革命军学习,在王河东岸修建起一道长壕。但是地下水位的高涨,使得日军不得不让前线部队大多泡在泥浆之中。特别是遇到下雨天的时候,壕沟里简直都可以游泳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和革命军对战,自然是让前线的日军叫苦不迭的。再加上前几次为了突破革命军的防线,第21旅团已经在机枪下损失惨重,甚至都不得不从后勤部队中抽调人员补充了,这样的士气自然是高不起来的。 在这种时刻,15旅团来接替他们的防线,让这些日军官兵能够远离泥浆、尸体和死亡,回去后方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燥的衣服,然后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食物,那还能不让这些日军喜笑颜开的。 不过也有人对于换防一事并不感冒,比如21旅团42联队的真崎甚三郎大佐。原本应当分配到近卫师团的他,因为第五师团的重建缺乏官佐,最终被委派到了第五师团。 不管日本陆军上下多么痛恨支那的革命委员会,但是有一点他们不得不承认,因为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出现,被一群腐朽老迈所控制的陆军终于有了一些改变。比如第五师团在满洲的失利,就直接导致一批老朽将领被迫退役,从而空出了大量的位置给年青人。 出身于佐贺乡下农民家庭的真崎甚三郎,便是最为痛恨这些位居高位却无能的老朽。在他看来,要不是长州派这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军阀胡乱指挥,他的联队又怎么会死伤这么多部下。 真崎认为,要么就不要发动对华战争,既然发动了战争就不应该自己缚住自己的手脚。龙口登陆失利,那么国内就应该大举动员起来,然后登陆辽东半岛、登陆天津、登陆连云港,直到支那革命军无力防御为止。 这些长州派的老朽,除了争权夺利是行家里手,打起仗来就完全成了没头的苍蝇,胡乱的把士兵推到了大陆送死,这简直就是在犯罪。 不过真崎也知道,现在自己是人微言轻,不管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自己的抱怨声要传到了军部某些人的儿子,说不定还要让他成为被军部针对的对象。 因此在抵达黄山馆安顿好部下之后,真崎便叫上了部下松浦、川村等人,弄回了一些熟食之后便关起门来喝酒解闷了。 真崎拿起了酒杯对着几位部下说道:“都尝尝吧,这还是林仙之大佐送我的,据说是烟台的名产。可惜林仙之大佐没有回来修整,要不然倒是能够和他好好喝上一杯了。” 松浦、川村几人赶紧举杯向真崎大佐敬了一杯,放下酒杯的松浦少佐不由称赞道:“确实是好酒,味道和洋酒差不多啊。想不到山东这地方居然也能种葡萄,还能酿出这等出色的好酒,可惜…” 松浦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不过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他可惜什么,无非就是可惜山东今次是拿不下来了。想到死伤了这么多军人,可是最终却要两手空空的返回日本,几人顿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两杯红酒已经下肚的真崎却突然大喝道:“瞧瞧你们的样子,拿出一点日本人的气概来。今次失败,下次再卷土重来就是了,难道皇军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吗?”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真崎这样,拥有着对于皇国无比顽固的信念。从南满到朝鲜,从朝鲜到山东,皇军在支那革命军面前几乎没有获得过一次值得称道的胜利。就比如眼下还算占了上风的山东战场,虽然皇军在战场上节节推进,但是每推进一步都是踏着沾满了日本人鲜血的土地前进的。 这样的胜利能打上多少回?整个日本列岛的人口还不到5000万,而支那人口却超过了4万万,哪怕每死一个日本人就换得四条支那人的性命,那么日本列岛全部人口也不过才换了支那一半的人口。 而现实,的作战却是,日本人和支那人的伤亡比相当接近,几乎是1:1。但是支那人损失最大的时候,还是一开始日军登陆时的犹豫。一些支那人认为这场战争和自己无关,直到日军进入村子征收粮秣和抓捕苦力时,才引发了群体性的反抗。 最初上岸的日军自然不会纵容支那人的这等反抗,因此便不客气的枪毙了几名不合作分子。按照日军在甲午战争、庚子事变和日俄战争中的经验,一旦日军表现出强硬的镇压姿态,支那人就会老实下来,为了保护村子或家人,就会乖乖的服从于日军下达的命令。 不过,这里的支那人显然是被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宣传给迷惑了。在日军开始下乡征收粮秣以资军用开始,日军的小股部队就开始不断遭到了袭击。 而位于交通干线上的村子开始整村整村的搬走,并把带不走的粮食或是深埋,或是干脆一把火烧掉了。那些远离交通干线的村子,则在道路上设置了岗哨,一旦发现日军的踪迹,就立刻赶回通知村民撤离,然后便开始零星的武装人员在复杂的地形开枪狙击。 日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交战,几乎所有的普通民众都把日军当成了敌人,动用大部队去搜捕这些游击武装,几乎找不到人,只是白费力气。动用小部队去追捕,则又容易被熟悉地形的支那武装进行伏击。最惨的一次,是林仙之部下的一个大队长带着300多人试图深入罗山清剿一只袭击了辎重部队的游击队,结果在山里中了伏击,300多人最终逃回的还不到30人。 因为林仙之联队是第一次登陆的部队,不少人手中都有平民的鲜血,因此支那人宣布对于林仙之所属联队不接受投降,也不会得到日内瓦公约的保护。所以被伏击的大队,只要没能逃回的,都被支那人处决并砍下了脑袋摆在了罗山的山口。 这一事件虽然激起了军中的极大愤怒,但同样也造成了军中的极大恐惧。小原司令官和山梨参谋长不得不联名发出了一道公告,不许士兵单独进入中国村子,也不许各部队再私自就地征收粮秣,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军队和当地平民之间的冲突。 而被围歼于罗山的那个大队,最终以日军释放了一批游击队俘虏及家属,才从罗山的游击队手中换回了这些日军的尸体,从而让他们可以全尸归国。 松浦就听在参谋部的老同学说过,山梨参谋长在私下里大发雷霆,特别警告了几位旅团长,他们的敌人是青岛的德军和支那的革命军而不是支那的平民,如果激起了支那平民对于日军的全面抗战意识,那么就算是把国内的师团全部拉来山东,也未必能够拿下一个山东省,更不用提在山东背后还有20多个省的支那民众。 对于老同学的转述,松浦也只能沉默不语。在过去山梨参谋长又怎么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如果军部真的关心出征部队的军纪的话,那么一开始登陆的部队又怎么可能如此肆意妄为。说到底,不过是以前日军在朝鲜、支那祸害当地平民的行动并没有遭到什么报复,或者说即便平民反抗了,日军的损失也很小,所以军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现在,支那革命委员会把民众组织起来之后,军队对于支那平民的暴行就遭到了严厉的报复。而有组织的游击队和民众个人的报复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些游击队的正面战斗力虽然不强,但只要有游击队活动的地方,军队就不得不分出兵力防守,这样便使得各处都出现了人手紧缺的现象。 当地民众采取的坚壁清野政策,又对国内的后勤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还是在军队在山东没有打开局面下的结果,如果军队摊开在了整个山东地区,那么估计军队早就被支那人分隔成一个个互不相连的部分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真崎大佐还在想着下次卷土重来的想法。松浦这些年轻的军官们都觉得,下一次皇军还能否上岸都是个未知数。观支那革命委员会崛起之速度,简直就是让人目眩神迷。 革命委员会初一起事就敢于挑战日本在南满的驻军,双方实力如此悬殊,最终却还是他们赢了。不过让革命委员会在一边发展了2、3年时间,结果日本在朝鲜、山东都遭遇了失败。接下来这个欧洲大战期间,再让革命委员会发展下去,日本真的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下一次日本还要死多少人,才能让革命委员会满意? 他们可不是只相信努力和信念就能成事的真崎大佐,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年轻的日军军官们已经开始思考,也许选择日中友好对于日本,或是对于陆军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屡战屡败的陆军显然是不能获得国民拥戴的。 真崎大佐并不知道自己部下们的心思,被支那军队阻止于王河而不得前进的他,只觉得心里闷的很。因此数杯之后,他就酩酊大醉,昏昏而不觉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