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对了,这不就是老王前几天说到娶他死去老婆的时候说的话嘛。话说这四五十年前,估计老张也才八岁,这么点大就开始撩妹,简直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然后呢?” “然后我们还在弄堂的柱子上刻了字,说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那女鬼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可是,后来他去大城市里求学,而我,却在一次泥石流中丧了命。我的魂魄不愿散去,一直停留在这里等他。可是他早就把我忘了。我等着他来娶我,一年又一年,可是我足足等了很多年,却依旧是空白一片。我的魂魄之力就快要散了,如果不能达成心愿,我就要化作荒魂,可能连轮回都无法进入,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跟那些浑浑噩噩的魂魄一起,去往永生桥。所以我用当年的那个承诺惩罚他——” “当年的承诺?” “是啊,当年他说,他以他一毛不拔王小宝的名义起誓,如果忘了我,就让我一根一根地拔下他的毛。” “原来如此。”我点头,“既然这样,我愿意帮你一把,也算是送你一程。” “你愿意帮我?”那女鬼猛然恢复了之前灵动眼睛的那副模样,急切道,“真的么?” “当然。”我笑道,“你可能觉得承诺不值钱,但是我告诉你,做我们这行的,承诺相当的值钱。” 女鬼听闻,手一挥便收了禁制,向我微微屈身,“如蒙相助,助我达成所愿,珺珺感激不尽。” 我向她比划了一个好的手势,让她放心。 回到王家的主屋,老王已经醒了。我把所遇到的事情跟他还有先生说了一遍。老王“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女孩,叫……对,就是叫珺珺!她是过去我们家长工的女儿,有次走错了路正好走到了内厅,跟她玩过一次。这真是……真想不到她居然记了那么久。” 剩下的事情就非常好办了。要帮助珺珺达成心愿,要的就是老王和她成婚。其实在乡间有很多关于冥婚的说法,好在老王没有续弦,也不算犯忌。先生给他帖了符,保他今后并不会因此而遭至其他的事情,而前半生的缘,却必须要有所承担,方能解决。 我们一同去找了那个女孩的棺椁,那次的泥石流死了很多乡亲,老王的父母也是在那次的灾难中没了的。所以后来为了纪念这些亲人,老王和村里的其他人将每个埋于泥浆中的亲人都挖了出来,一个个选了棺椁安葬。就在村子北边的空地里。为了村里的乡亲们方便祭拜,还挨个儿插了木块写了名字。所以他们轻易就找到了女孩的棺材。 筹备了几日,老王在家里举办了冥婚的仪式。在那一刻,老王真心觉得对珺珺有所亏欠,只是时光易逝,很多东西再难回来。也许珺珺活着,他真的可以娶她让她成为让人称羡的新娘,而不是徒有这样一个让人心酸而悲情的仪式。 魂兮魂去,今生不得求,唯有安魂意。珺珺最终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可以放下心事,重入轮回。而我所见到的一切,仍在继续。 先生把我当做放养的孩子一样,除了吃喝外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没有别人请他,他就在家里面烧水砍柴,顺便打打猎。 就跟普通人一样。 我已经十七八岁了,虽然不愁吃穿,但是一点生计都没有也不是办法。 这天,先生没有事情,我特意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法术不教好歹也弄个生计给我干干吧,天天在家发呆真要成个猪头了。 先生好像很欣慰,说道:“那行,给你一本书你照着学学吧。”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但是却是个残破不全的,书页泛黄看起来很有点年头。封面倒是完好无损,上面鬼画符似得写了四个大字:皇极经世。 我接了过来,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前面两节都是咒语,基本是道教的往生咒、超生咒什么的。 先生说,你先把前两节背好,遇到一些小鬼什么的,不用什么法宝都不用怕了。 我心里想着,过去的自己还用得着,现在都看不见鬼,捉个毛啊。 先生好像会读心术,他对我说:“六七年前,你奶奶让我把你的阴阳眼封住,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是想看见还是继续当个普通人呢?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我,今天睡一晚,明天回答我就行。” 我“嗯”了一声。 但没想到,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睡一晚,因为那天出了一件事情。 村头一个人大汗淋淋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在吃饭的我们,来人全身湿透,大概是从村南跑到村北的缘故,他跑进来都没有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马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先生停住了筷子,让他慢慢说,不急。 “老李头家里的大儿子回来了,昨天晚上到的,很不对劲,今天老李头老李婶就好好的殁了。” 先生大惊,连忙进屋拿上一个木箱,那个箱子已经蒙上了灰,他也来不及擦,对我说,要不要一起? 我那时候少年心性,当然是忍不住好奇心,而且听奶奶说过老李家的事,自然不会错过。 我随先生一起和来人一路走得飞快,往老李头家赶去。 还没到老李家,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冲上云霄,先生脸色大变:“不好!” 果然,刚到老李头家的院子,里面就传出了哭声,老李头家的小儿子也死了! 先生转过身对我说:“刚才那个叫声是鬼叫,声音越尖越利,说明死的越年轻越……”他顿了顿“惨不忍睹。” “只有非正常死的人才会发出鬼叫。”先生语重心长的看着我,示意我先不必进去,防止进去受惊。 我听话停住了脚步,先生就进了这栋楼的一层大厅,留我呆在这个房子的院子里。 院子里面大概好多年没有正经捯饬了,长满了野草,我看这样的荒草也是不太想进去的,一来蚊虫多,二来这地很邪乎。 为什么呢,这个院子里有两口井,一口已经填了,一口虽然还在,但看那个井的模样,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 要知道,填井是风水学中的大忌,除了万不得已正常人家是不会另开井的。除非,之前的井非常邪气,必须要填,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井还是奶奶叫填的,我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过去瞧一瞧了。 拨开齐腰深的茅草,走了几步,就看见断壁残垣模样的废井,不过很奇怪,明明暗暗的好像有人在抽烟。 我闻着烟味,感觉到喉咙好疼,忍不住大大的咳嗽了几声,似乎也惊动了那个人。他扭过头来,天色不暗,但是很奇怪,我看不见他的脸。 这一点让我很吃惊,我总感觉他应该就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或许,还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我走近了一些,问道:“你是谁?” 他没有说话,用脚捻了捻烟,好不神秘的说:“我等你好久了。” 我还是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看身高并不高,一副农村人的样子,我觉得我没有见过他,他等我干什么? 他呵呵笑了两声,说:“你大概不认识我,但是你奶奶认识我。” “那你是谁?” “李泽。” 我噢了一声,没印象。咦不对,他姓李,会不会? “我是老李家大儿子——李泽。”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觉得这个人说话很奇怪,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仿佛身体跟大脑不是一个人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住了。 “张谦!”先生叫我,但我打算跟这个李泽说什么,一扭头竟然发现他不见了。那个枯井还是那个枯井,地面上也没有所谓烟灰,仿佛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是幻觉。 我“诶”的一声走了过去,刚过去就懵住了。先生旁边的那个人—— 个子不高,黑黑的皮肤,四十多岁,裤脚卷到膝盖,仿佛刚刚才插完田回到家里的一个农村大汉。 跟枯井的那人,为什么那么相似?仿佛是一个人,虽然枯井的那个人我怎么也看不见面孔,但凭直觉我觉得他们是一个人。 而且更诡异的是,我觉得我看到这个人头顶有股黑气,非常的邪乎。 先生好像毫无所觉,对我介绍说道:“这个是李泽,他爸妈跟弟弟刚刚去世,他很悲痛,今晚我们住在这儿,明天查看下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看不出来他悲痛啊,我总感觉他面无表情的外表下,藏着冷笑,仿佛像是一个阴森森躲在角落看着我们的一个怪物。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父母跟我弟弟刚刚去世,我也是昨天才回来,家里情况十分不了解,如果我没记错,楼下大厅右侧是有一间客房的,马先生如果不嫌弃就跟您的小徒弟住在那里吧。” 先生点了下头,对李泽说:“麻烦了。” 然后不顾我的反对,拉着我进了李家,我回过头去看那个李泽,发现他竟然没有随着走进来,站在刚才先生叫我的位置不动,静静的看着我们走进去,嘴角似乎扬了一下,我抖了一下,这人实在不像个善茬啊。 “师傅,那个人有问题啊。”我对着先生把我在封井处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拉着山羊胡子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