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还不赶快退下?”谋剌逻多正犹豫是不是再抽弟弟一鞭子,后面传来父汗谋剌黑山的呵斥。.w . </p> 谋剌逻多依言放下马鞭,指着弟弟骂道:“看在父汗的面子上,饶你一次。”</p> 谋剌黑山带着数十名亲卫,从葛逻禄骑兵让开的通道中穿过。他见葛逻禄骑兵还握着长矛,怒喝道:“还不将兵器放下!退到一边去。”</p> 见叶护生气,谋剌逻多帐下的骑兵赶忙丢下长矛,乱哄哄地后退。</p> “王别将,不好意思。犬子未曾见过将军,所以才有如此误会,还请将军见谅。”谋剌黑山来到王勇面前,拱手道歉道。他对次子脸上的鞭痕,恍若未见。</p> 见谋剌黑山说得如此轻巧,王勇随意拱了拱手,回道:“谋剌叶护,在下位卑权轻,受点委屈也无妨。可小郎君身份贵重,平白被人污蔑为石国探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p> “小郎君?”谋剌黑山装糊涂道。</p> “在下王霨,见过谋剌叶护。”王霨见王勇给他使了个眼色,就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施了个礼。</p> “哎呀!不知小郎君在此,失礼了。”谋剌黑山夸张地回了一礼,然后扭头吼道:“逻多、思翰,你们两个,还不赶快滚下马,拜见王都护的小郎君!”</p> 谋剌思翰方才就瞧见了王霨,他本想避重就轻,有意装作不知。此时见王勇搬出王霨来压谋剌黑山,他心念微动,立刻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认真稽首道:“在下拜见霨郎君!”</p> 谋剌逻多不料他口中的“小孩”竟是北庭都护府王正见的儿子,心中不免有点发虚。</p> 但他骄狂惯了,听父亲叫他上前见礼,本只想下马拱拱手,却见谋剌思翰在地上跪拜起来。他只好也吃力地下马,像一团肉山堆在地上,马马虎虎拜了两下。</p> 见谋剌思翰借势阴了兄长一把,王勇剑眉微蹙,王霨心中一乐,阿史那霄云则忍不住掩嘴偷笑。</p> “见过两位王子。”王霨知道王勇要借机发作,便端坐于赤炎骅上,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故作严厉地问道:“敢问逻多王子,某哪里像石国探子啊?”</p> 谋剌思翰知道谋剌逻多汉话一般,就低低在耳边把王霨的问话翻作突厥语。</p> “霨郎君,误会啊,都是误会!”跪倒在地的谋剌逻多用知之不多的唐话辩解道。</p> “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给霨郎君道歉!”谋剌黑山见长子话都说不利索,走过去一脚踢翻了他。</p> 谋剌逻多被父汗轻踢了一脚后,心领神会,立刻倒地不起,装作被踢晕的样子。</p> “犬子体弱,可能是某踢得用力了点,不小心将他踢晕了。”谋剌黑山解释道:“还不赶快把王子抬下去!”</p> 四名谋剌黑山的亲卫赶紧下马,吃力地抬起肥硕的谋剌逻多退到了后面。</p> 王霨冷眼看着谋剌黑山父子自导自演的闹剧,心中甚是恼怒。前世之时,小白领一向秉承着“恭俭礼让”的中华传统美德,从来没有和公司同事发生过什么冲突。穿越之后,王霨也始终用二十一世纪的道德观念约束自己,并不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去欺负人。</p> 比如说,马球场风波后,王霨从阿伊腾格娜的分析中得知,是由于小丫环梅香的多嘴,引发了一系列的变故。</p> 换作其他人,可能早就下令把梅香逐出王宅,甚至直接打死了。在唐代,奴婢的地位是相当低下的,《唐律》曾明文规定,如奴婢有罪,主人请于官而后杀之者,即为无罪;主人若不经官府而擅杀有罪奴婢,只杖一百;擅杀无罪的奴婢,也不过只徒一年。</p> 但王霨认为,梅香只是无心之失,并非故意要陷害自己,所以并没有加以惩罚,依然留在身边。况且,他觉得问题的根由,还是在自己身上,而非他人之过。</p> 因此,方才谋剌思翰和谋剌逻多跪倒在地后,王霨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他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本想再警告谋剌逻多几句就算了。虽然刚才得知葛逻禄部可能有小动作,但眼下,他们还是唐军的附属和盟军,碎叶城也是葛逻禄人的大本营,王霨并不想得罪他们过深。</p> 谋剌逻多不仅丝毫无认错道歉之心,谋剌黑山还耍小心眼欺骗自己,心性仁厚的王霨见此,也不禁有了三分火气。</p> “谋剌叶护,逻多王子如此身娇体弱,实在令人意外。”王霨讽刺道:“既然王子都被叶护踢晕倒了,某此刻也就不计较了。”</p> “多谢霨郎君宽宏大量!”谋剌黑山嬉笑道,心想黄口稚子,就是容易打发。</p> “谋剌叶护,你且不用谢我,某的话还没有说完。”王霨不紧不慢道:“逻多王子休息过来后,还请他明日到城北军营中,亲自向家父解释今日之事吧。”</p> “什么?去唐军大营?”躺在地下装睡的谋剌逻多听到王霨的要求后,慌得差一点要蹦起来。</p> 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却也明白,当街欺负王都护的儿子,然后再去唐军大营拜见王正见,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算他带一个万人队过去,也不可能威胁强大的北庭军,反而会吃更大地苦头。</p> “这可怎么办?这小崽子真难对付!”谋剌逻多心里急的火急火燎,却只能躺在原地一动不动。</p> 谋剌黑山对于王霨合情合理的要求,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化解。难道真要让长子去唐军大营走一遭?他不禁有点后悔,小觑王霨了。</p> 谋剌黑山无计可施之时,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谋剌思翰忽然郑重说道:“霨郎君、王别将。愚兄看似壮硕,实则自小就有偶发昏厥之症,有时十天半月都不见好。父汗需要配合北庭和安西兵马,军务繁忙。不如由在下代替父兄,此刻就前往贵军大营负荆请罪。”</p> 忐忑不安的谋剌逻多听闻弟弟主动请缨,替他去唐军大营,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抱着一向厌恶的弟弟啃两口。</p> 谋剌黑山扭头见次子脸上鞭痕尚高高肿起,就不计前嫌替长子承担责任,心中也啧啧称奇。转念又想起次子在去年碎叶大战时,曾拜会过王正见,巧妙获得了提前进入碎叶城的机会,心中忽而有点愧疚。</p> “思翰王子有心了。”王霨正犹豫该如何应对,王勇抢先回道:“不过此刻都护并不在军营中,要不王子明日再来?”</p> “负荆请罪,贵在心诚。岂能因王都护不在,就暂逃惩罚呢?某即刻就随霨郎君和王别将启程。”</p> “如此甚好!”王勇点了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对谋剌黑山说道:“谋剌叶护,此事如何分解,当由王都护亲定,某也不敢承诺什么。但有句话要告知叶护,贵军负责碎叶城周边治安,尽心尽力抓捕大食和石国的探子,可谓劳苦功高。但这军纪,也不能不讲。胡乱抓捕、借机敛财敛色,岂能服人?”</p> 不等谋剌黑山回应,王勇就高声喝令道:“整队!出发!”</p> 北庭牙兵依令排成一字纵队,昂头挺胸、高举马槊,策马缓缓从葛逻禄骑兵身旁走过。整齐的队列、森严的气势所产生的巨大压迫感,让杂乱无章的葛逻禄人暗暗心惊。</p> 王勇有意示威,压住欲图奔腾的乌骊马,让牙兵的队列走得很慢。</p> 阿史那霄云拉紧帷帽,从葛逻禄骑兵身旁走过时,忽然感觉有人在肆无忌惮地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暴露在别人的目光里。</p> 她生气地四处寻找目光来源,却只看到紧张不安的葛逻禄骑兵和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谋剌逻多。</p> “卑鄙无耻!”阿史那霄云猜到了是谁干得好事,恨不得立刻催动白练驹,把躺在地上的一摊肥肉踩爆。</p> 但理智告诉她,谋剌逻多的目光虽然无礼,却转瞬即逝、无凭无据,自己并不能借此发难。况且此时也不适合再节外生枝。</p> “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头大肥猪!”阿史那霄云恨恨地想到,在心中的黑名单上,列下了第二个名字。而第一个名字,则是王珪。</p> 北庭牙兵的队列逐次通过之时,谋剌思翰走到谋剌黑山面前,小声道:“父汗放心,我必竭尽全力,将此间误会化解。”</p> “你去吧!”谋剌黑山望着次子那如湖水般深沉的眼神,中心微微动摇。他伸手拍了拍谋剌思翰的肩膀,低声关切道:“也别太委屈自己,唐军虽然势大,但某绝不允许他们欺负我的儿子!”</p> 谋剌思翰见父汗破天荒地用如此关爱的语气叮嘱自己,不觉呆住了。他之前所受的千般无奈、万般委屈,一瞬间都涌上了心头。</p> “快去吧,回来到玄色大帐找我。”谋剌黑山在次子胸膛上轻击了一拳,转身就探望长子去了。</p> 谋剌思翰望着父汗的背影,下意识摸着脸上高高肿起的鞭痕,眼神无比地复杂。</p> 待北庭牙兵的队尾即将从身边走过时,谋剌思翰才抓住缰绳,跨上坐骑,跟随北庭兵马向北驰去。</p> 这场不大不小的长街冲突,很快就被各方势力的明探暗探,传回到了碎叶城周边的各个大帐之内。</p> 众人皆知,王正见对幼子甚是宠溺。且那幼子并非白衣,乃是有官身之人,据说是天可汗特许他随军出征的,十分传奇。所以大家都很想知道,此事最终会如何收场。</p> 不过,各方的关注,也就仅仅到此为止。毕竟说破天,这也只是件小小摩擦,甚至连个死伤都没有,无趣得很。若非牵扯到王正见的幼子,消息甚至都不可能被层层传递到各方势力首脑的案几之上。</p> 当晚,鞭痕渐消的谋剌思翰,就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唐军大营。</p> 据谋剌思翰所言,王都护宽宏大量,不仅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还特意让随军医师为他配了活血化淤消肿的良药。</p> 不过,王都护倒是让谋剌思翰带话给谋剌黑山,反复叮嘱葛逻禄部,要整肃军纪,在抓捕探子之时,不要肆意牵连无辜之人。</p> 不料王正见如此轻巧就放过葛逻禄部,各方对此事更是失去了兴趣。大战即将发动,千头万绪,谁能有时间和精力,总盯着这么件小事不放呢?</p> 回到碎叶城后,谋剌思翰直接去了玄色大帐,告知谋剌黑山事情已经解决,王正见不会再追究此事了。</p> 心情大好的谋剌黑山,首次不顾长子的反对,将自己帐下的一个千人队赐给了次子。</p> 二十二岁的谋剌思翰,在忍受了父兄多年的欺凌之后,终于有了直属于自己的兵马。当晚,他在帐篷中哭得一塌糊涂,似乎要将多年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p> 大战将起,一次小小的街头摩擦,仿佛素叶水中微微摇动的青萍,丝毫不引人注目。</p> 可狂风骤雨,总是发端于细微之间。青萍的晃动,就是大风将起的先兆。绝大多数人,却只有在风雨过后,朔源查探,才会留意到,细弱青萍那曾经的摇摆。</p> /html/book/29/29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