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风光大嫁。</p> 卿尘来的时候,便没带来一砖一瓦,走时也没有拿走一针一线。</p> 傅西安看城璧给她换大红嫁衣,盘好发辫,饰钿头银篦,直到最后盖红头巾看不到她的眼睛。他在心叹了口气,转身走了。</p> “傅西安。”身后她轻轻地唤他。</p> 他没有转身,但停了下来。</p> 卿尘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指咬破,他竟忘了收手,眼睁睁看着她攥紧他的手指让一滴鲜血滴在雪白手帕,后又咬破了她自己的手指,依样滴下血来。看两人的血混溶在一起,她方满意地笑了。</p> 卿尘收起帕子。转身喃喃自语:也只有这般,你我才可亲近如此。</p> 郕王府,处处喜色,寝房内大红喜烛摇曳,傅西瑜问她:“甘心嫁入郕王府。”</p> “一世荣华富贵,有何不甘?”她垂眸答道。</p> 他眯着眼看她,“你与三哥是否有染?”</p> 卿尘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坐入傅西瑜的怀:“郕王何不亲身一试,探个究竟,贱妾的身和心到底在哪里?”</p> “只怕探不明了。”郕王抬手摸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说道。</p> [六]</p> 傅建渊的病情突然有所好转,恢复朝政后,清肃了部分官员,一切照常运作。</p> 西津开元二十一年春,赤多族来访,迎宾宴设在郕王府。</p> 把酒欢歌三日,赤多王提议武联谊。点名西津名将傅西安。赤多王意在七年前那场边境之乱,傅西安身受重伤未死,郕王和各夷人的串通之心他必是明了,未报圣也不能留有后患。</p> 赤多王是早有预谋,当即点名身边护卫精英准备一战。</p> 伴在郕王身边的卿尘怎么也没有想到,傅西安会应下这场对决。她记起卫致的话:“傅将浑身重要筋腱几被挑断,这不是要了习武之人的命么?”</p> “皇叔授命,是我等荣幸。”傅西安单膝跪下行了礼。</p> 卿尘突然想起那日,她问他:你的道什么?他答:忠君护主,为民安邦。</p> 那便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p> 卿尘知道,依着傅西安的道,他今日必死无疑。</p> 她顾不得其他,迈步前屈膝跪下:“父皇,轻尘自幼便和云定一同习武,满身武艺皆是云定亲身相授。不如让我这个不入流的弟子先一试高下。”</p> “你一介女流,逞什么能?”傅西安蓦然大怒。</p> “云定,不妨一试。”傅建渊面似有笑意,悠然开口。</p> 卿尘行了叩拜礼,对傅西安道:“已多时未能亲身与哥哥您一较高下,想来也是遗憾。今日沾哥哥的光,倒也挺好。”末了,起身脱下外衣递给侍女。</p> “夫君莫要与贱妾心生罅隙。”卿尘对郕王轻语。</p> 虽数年不见,那灵活的身段,机警的闪身,加那漂亮的回击做得和当年一样好。傅西安曾说,卿尘舞艺精妙,打起来也带了几分美感和灵巧。</p> 分神之际,肩头挨了一掌整个手臂久久麻木,她回手借力卸了对手的肩膀,对手哀号一声不知从哪拔出一柄匕首,光滑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冷光。余光里,是惶恐站起身的傅家两兄弟。</p> 闪开刀光,回手反击。可到底久未曾练武,动作生疏了去,卿尘的手臂被刀子刺穿,精英护卫施力将刀子钉入骨。卿尘立时觉得五脏六腑顿时疼得搅在一起。但不能输,她可是代他而战。倒下时,她抱着对手的脚,拼尽全力扭断。</p> 对手无力起身,她挣扎着爬起,踉跄走到傅建渊面前,她几乎是摔跪下去:“父皇,赤多王的居心小女不敢揣测,但勇士的心小女算是明了了。倘若是云定与他试,父皇只怕是要失了左膀右臂。”说完,便晕了过去。</p> 郕王看了傅西安一眼,冷笑:“待轻尘醒来,我命人告知兄长。”说完抱起卿尘匆匆离去。</p> 傅西安踱步前,扭断了那名精英侍卫的脖子,捡起匕首回到座位处,兀自把玩。</p> 场面有些僵冷,不多时侍卫奔来,跪在傅西安面前:“受郕王命,特来告知傅将。家妹性命无忧,只是,那刀淬了毒,手臂怕是不能再用了。”傅西安神色大变,反手将匕首掷到赤多王面前的案桌:“赤多王休怪西安无力,家妹自幼聪颖可人,打小丧了双亲由傅家下照看,家无人不怜。还未受过这样的苦。”</p> “你我不妨亲自来一场试。”傅西安立于赤多王面前,脸色阴沉。</p> 一旁的外交官立刻前:“有失身份,有失身份。”</p> 傅西安拂袖离场。</p> [七]</p> 西津二十一年夏,郕王与傅大将军联手灭赤多。</p> 大捷归来,途。</p> “三哥,你有没有后悔的时候?</p>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边境之乱,没能杀掉你。</p> “你知道轻尘最后悔的事吗?她说,她不该遇着你。</p> “最开始娶走轻尘,是为了胁迫你不与我争王位。但傅轻尘那么聪明,知道我的心败给了她,她说‘郕王,轻尘之所以还活着便是因兄长之劳,他若死了,轻尘也没了。’你说我是该杀你,还是不该杀呢?”</p> 傅西安拉紧马绳,停下:“我最后悔,便是将她嫁于你。”自此,余生都陷入了苦痛。</p> 西津二十三年,津高祖傅建渊病崩。</p> 郕王发动兵变,围剿傅府。传言有道,傅西安命贴身侍卫传信致郕王,将军傅西安罪不容诛,愿以死谢罪,只请求郕王不杀傅府一众旁人。</p> 兵围至傅府花园雅亭外,只见一白衣男子屈膝跪于亭案前。亭内,西侧摆了一张琴,东侧小炉茶壶正沸,案一盘残棋。</p> 郕王身着铠甲迈步亭,男子无言起身叩拜,末了抽出郕王佩剑欲自刎亭。</p> “为何不逃?”郕王急追问道。</p> “我未尝不想,只可惜终究逃不出自己的道。”</p> 津高祖二次病危,皆奉人召请傅西安入宫,叔父说:西瑜是独子,自幼宠爱,行事跋扈,望你担待。</p> 他答:叔父放心,西安一日为傅氏子嗣,便不辱族门,愿剖心割腹,以示忠贞。</p> 傅西安倒下时,一方素白手帕自袖飘出,巾一团干涸血污,再不见其它。</p> 同一日,郕王妃傅轻尘于郕王府雅亭自饮鸠酒,撒手人寰。</p> 郕王府内一仕女掩面啜泣,想起前一日夜,她匆匆赶至傅府,叩开傅府厚重的木门:“小小姐特命我赶来傅府,将这一方素帕交予少爷。”门外小童不解其深意,待归府的傅西安接过手帕,顿时眉头蹙起。他问城璧:“尘儿,可还好?”</p> “一切,都好。”城璧答,“小小姐说,少爷尽可离去。”</p> 他默然望了她片刻,又似想到什么,攥紧手素帕,朗声大笑离去。</p> 西津二十三年秋,郕王登基,改年号为尚安。追记郕王妃为倾皇妃。</p> 尚安元年,厚葬二人,倾皇妃傅轻尘,大将傅西安。</p> -end</p> /html/book/12/12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