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院子中葱绿的芭蕉叶上。 透过月洞窗,只见朦胧的雨幕之中,木和屋檐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檐角下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叮铃作响,那声音穿透雨幕,声声落在她的心头上。 封颐自小喜欢花草和风铃。当年待字闺中时,她住的园景阁里栽种着四时的名贵花草,房檐下悬挂着护花铃,风一吹,铃声如同玉石敲击般清透悦耳,一如少女美好的青春,娇艳灵动。 刚嫁到张家成为张家少夫人时,张少爷知道她的喜好,特意命人打造了各种形状花纹的铜铃,悬挂在新房的房檐下,起风时便陪着她坐在花前听着清脆的铃声。 人人都说张家家少爷极爱妻子,为了博取她一笑,什么都能想办法捧到妻子面前,张少夫人是全京城最让人艳羡的女人,除了―― 无子。 封颐蓦地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从窗口飞扑而入,渗透入心肺之中,连忙放下手中针线,佝偻着腰低咳起来。 “少夫人。”明儿从外面走进来,听见咳嗽声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水珠,连忙放下伞提壶倒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冷了,她犹豫了一下,只好倒了半杯凉水递到她面前,“少夫人,咱们这里没有现成的温水,你暂且喝两口润润嗓子,奴婢这就去烧水。” 封颐咳得脸色涨红,摇摇头示意不用了,接过茶杯抿了两口,顺了顺气。她自上个月得了一场风寒之后,因调养不当便留下了咳嗽的毛病。 “少夫人,下雨了,天气又凉,你到里间歇息一下吧。绣活明日再绣也不迟。况且雨天潮湿,也不适合做绣活。”明儿担忧地看着她因剧烈咳嗽而有些泛红的脸色,轻声的劝道。 封颐却摇了摇头。 她当然知道雨天潮湿不适合做绣活,可是这个时节的雨不会只下一两天就结束,面前这幅绣活十天之后就要交给买家的,前阵子生病耽搁了不少时日,此刻不能再耽搁了。 自从搬在流华居,她每月的月钱都被下人暗中克扣,连一日三餐都是有一顿没一顿,不得已之下只好绣一些东西偷偷让人带出去卖,换了银钱再偷偷买些米面和日常用品回来。这幅刺绣若是这个月不能绣完卖出去,她和明儿下个月就该三餐不继了。 流华居是位于张府后院最偏僻的一处院落,多年无人居住,平常连低等的下人都不会走到这里来,自从张府扩建之后此处更加无人问津。幸好明儿是张府的家生子,有一个在马房里干活的兄长。她做好的绣品就是通过流华居东北角一个角门偷偷托明儿的兄长带出去卖的。 明儿知道这位少夫人的脾气,看似温婉实则倔强,也不敢再劝,默默地找来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你快回房换身衣裳,别着凉了。”封颐回头看见明儿身上的长裙半边被雨淋湿了,轻声吩咐,又想到什么的说道:“待这件绣品绣成了,你托你兄长带出去时,让他顺便去封府看看。我许久都没有父亲母亲的消息了。” 明儿低头应了一声是,眼神复杂地偷偷看着封颐平淡的神色,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方才出去就是偷偷去见了兄长,从兄长那里听来了许多消息,可是那样的消息,她如何敢跟大少夫人说起呢? 封颐却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指,继续穿针引线。她面前是一幅的春日百花图,明艳娇丽的颜色闪动着丝线特有的光泽,虽还未绣完,却已经能想象绣成之后有多么的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封颐绣完了一片叶子,正想动动连日来有些酸疼的肩膀,忽听见院门砰地一声巨响,一群人从院门口蜂拥而入。 为首的人是一个青年男子,身穿着宝蓝色锦袍,绣着金边的玉带,无不彰显着来人尊贵的身份。小厮在他身后撑着油纸伞,他如墨的黑发束在玉冠之中,只有几缕被雨丝打湿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面容英朗,皮肤白皙,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家弟子的模样。 明儿连忙上前屈膝一礼:“见过大少爷。”低头时闻见对方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她蓦然想到从兄长那里听来的消息,不由得暗暗心惊――大少爷醉酒后的脾气可是很糟糕的。 来人正是张家大少爷张启隆,吏部尚书府的嫡长子。 张启隆看也不看明儿一眼,面色阴郁,目光狠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此刻处于盛怒之中。 他一挥手:“给我搜!” 话音一落,从外面涌进来的十来个家丁立刻冲进屋子里翻箱倒柜,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明儿又惊又怒,看着房间里里外外都被翻得凌乱不堪,她连忙道:“大少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毕竟是少夫人的屋子……”就算大少爷今时已变了心,也不应该叫家丁如此翻检少夫人屋子的东西,这让少夫人情何以堪? 啪! 明儿还未说完,张启隆抬手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贱婢,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他力气极大,只是一掌就在明儿脸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掌印。窗边的封颐蹭地站了起来,扬起眉冷声道:“张大少爷,你有事说事,若无事便不要在我这里撒野!” 张启隆目光阴鸷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厌恶。正欲开口,这时他的随身小厮待书拿着一个东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双手捧至张启隆面面前,恭敬道:“大少爷,您看。” 待书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用几块尺头做成的布偶,布偶上写着一行字,上面扎满了明晃晃的银针。明儿跪在地上偷偷扫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青白。 少夫人的房间里怎么有这种东西?不可能呀!少夫人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她收拾保管的,如果有这种东西她绝对不会不知道。 张启隆拿过布偶,抬脚走了进去。他走到窗边,看见封颐和往常一样神色冷漠地看着他,心头火气更盛,一把将布偶扔到她脸上:“贱人!你还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