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啸天却没考虑这么多,他淡淡回道:“杨某何时说过准许陆家求和了?” 姜云一脸纳闷之色。“为何不准?” 杨啸天闻言,不由嗤笑道:“杨某不日即将兵临悦城,水北之地可尽数收入掌中,你说杨某可有理由于此时放弃,转而接受陆家求和?” “吹,继续吹!”姜云满是不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便是打下悦城,水北之地也不会为杨家所独占,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杨天王你甚至连一半都占不到,最终便宜的还是李家,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谈谈再说?” “就算你说的不错,那请问,陆家又能给予杨某什么?” “同样是半个水北。” “与我自己取来,有何区别?” “名不正,则言不顺。水北隶属陆家业已千年,甚得人心。杨家仗势强夺虽无不可,却需大量时日磨合,且恐有反复之虑,唯有陆家亲自交割,方无后顾之忧,此其一也。其二,陆家元气已伤,再非杨家敌手,天王最终的敌人却是李家,两者共利,等于无利。若是由我陆家给予,杨家则占大义之名,则城池为杨家独有,此利可是出兵能取来的?” 杨啸天冷笑道:“好一张利嘴,你是把杨某当成了傻子,还是把李家当成傻子?空口白话的就能让李家心甘情愿交出到手城池?” “陆家可协助天王攻打取城。” 姜云此话一出,杨啸天与莫言对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莫言心中微惊,看来这位陆家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壮士断腕,虽然悲壮,却是当今局面之下最好的应对之法,且与他向杨啸天进言的制霸之策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陆家对自己更狠,完全是凑上脸去陪着笑让杨家打,没有足够的隐忍功夫,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杨啸天也瞬间明白了其中关键,正如莫言所想,他若是要行霸道,陆家的诚意已然是足够了。可惜,方才的一番交谈,他已决意要行王道,自然不会再将这些鸡零狗碎瞧在眼里。定了定神,他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姜云闻言,继续加码。“除此之外,陆家自降一级,向杨家称臣,从此奉杨家为主,以税收三成为贡,岁岁献纳。” 此言一出,饶是杨啸天涵养功夫不错,也终于变了脸色。“此话当真?” “当然。” 如果陆家当真愿意做出这种让步,议和也不是不能商量了。杨啸天要君临夷北不假,但即便真到了那一天,他也不可能如大周帝王一般,对麾下之地全盘掌握。夷州由大大小小上千个家族共治,这种政治形态已延续了一千多年,谁都不可能改变。或者说谁想改变,谁就会成为整个夷州的敌人,最终覆灭在人海之中。 因此,即便有朝一日,杨家能够一统夷北,这个争来的天下,最终还是要与麾下各个家族共享,区别仅仅在于分配权是否在杨家手中而已。陆家若能臣服,则自然而然成为杨家麾下一员,那他还有必要消灭陆家么? 杨啸天沉默了,他不是怀疑陆家有胆子骗他,问题是这种做法,压根不是陆熏的性格。他沉吟片刻,问道:“薄颜想通了?” 姜云正色回道:“非是想通,仅是谋略而已。只有杨李交兵,我陆家才有翻身的机会。” “。。。”你不会不会太诚实了?杨啸天一阵无语。心说陆熏挺精明的一个孩子,怎会找了这么一个棒槌来当使者,赶不急地把自己家底全露了。 莫言也笑了,忍不住出言道:“你又怎知天王会对李家用兵?” “东出三万武士军统帅休仁皇子被李善幼女所杀,临海屯已然大乱,东出援军不日即将登陆水西,故而我陆家认定,杨天王必然会进军水西。” 杨啸天瞳孔猛地一收,惊道:“此言当真?” 这已是他今日第二次失态了,不过却怨不得他,实在是姜云丢出的消息太过骇人,倘若李家当真后院起火,大业成功之日已就在眼前了,如此重要之事,他如何不惊?出言相问只是本能,但他心中已然是相信了。原因无他,陆家断然不会拿这种一番验证便会败露的低端谎言来糊弄自己,另外李善近日来也的确颇为异常。 三番四次地拖延进兵,先前杨啸天还不明就里,以为他转了性子,如今瞧来,定是在等每日传来的水西战报,倘若一切顺利,他则进兵,倘若临海屯有破城之危,他则会迅速挥师救援。这压根不是谨慎,而是李善这老东西屁股后头正冒着烟呢! 杨啸天目光一凝,对着姜云和善说道:“来使请先下去歇息片刻,容我考虑考虑。陌纤城我军暂不攻打,一日之内,杨某给你回复。” “那就叨扰了!”姜云抱了抱拳,返身退出帐外。 待他走后,杨啸天凝视着莫言,开口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莫言只回了他八个大字。“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先生的意思是,答应陆家求和,寻找机会对李家动手?”见莫言点了点头,杨啸天又道:“可先生不要忘了方才那人所言,陆家的求和可完全没有走心,且不说放过陆家会是个变数,且看那来使的态度,杨某便心有不甘,何曾见过求和还求地如此盛气凌人的?是我求他还是他求我呢?杨某不喜欢让人牵着鼻子走。” 莫言闻言不由苦笑道:“天王莫非还没瞧出来?此人之所以敢如此蛮横,便是吃定了我等只能答应。因为陆家名虽求和,实则乃是投降,加之其特殊地位,我若不允,岂非让天下欲降者心寒?于陆家,天王只得准和。至于李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落井下石,甚至一战能决定水北局势,此等机会岂容错过?” 杨啸天愕然道:“既知其谋,难道连先生都琢磨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天王,若是阴谋,晓其谋理,学生自可设法破解。然陆家此举乃是借势而行,所谓势不可违,此乃阳谋,无从解之,除非天王愿意牺牲自身利益,做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否则只能顺着陆家的意思走。”莫言两眼放光道:“这位陆家小姐,当真是位奇女子,面对必败之局,竟可不战而熄人之兵,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当为天王生平大敌。” “既如此,也罢!那便答应陆家求和,撕了李善那张老脸。” “且慢!天王需立即派人盯住李家大营,随时注意是否有水西信使,或是信鸽入营,议和之事暂且拖上两日不迟,谨防陆家狗急跳墙,虚构此事。” “先生果真谨慎,好,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