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在赵家休养了小半个月,身子才逐渐恢复正常,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也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工作狂”。 每日固定睡两个半时辰,中午准时出门打鱼,到了夜晚回来吃顿晚餐后,赵俊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海边,开始一整个通宵的工作。 赵俊人说的没错,他貌似真的很缺钱,至于原因,姜云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他都摇头笑着绕开了,就连甚为健谈的赵老爹似乎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一句,每次姜云问起,总会惹得他长吁短叹,姜云看的出来,他这是对儿子的心疼,但对此,他似乎也挺无奈,只能由着赵俊人拿命去赚钱。 如此工作,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姜云原以为赵家最近有什么麻烦,赵俊人才不得已为之,毕竟这种事再前世并不少见,因为疾病,债务等某些因素,也存在一人打几份工,没日没夜工作的情况。 在一次与赵老爹闲谈中,姜云偶然得知,赵俊人这种不健康的生活,已足足持续了四年多。赵家父子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但他们绝不贫困,姜云亲眼见过赵老爹曾出借过邻居五两银子。 在这个购物普遍以“文”为单位的时代,家中却存有银子,更何况还是出借,能说赵家贫困么?赵俊人为何如此需要钱财,姜云不知道,但他心中却依然不免有些尴尬。 米虫啊!他足足当了近半个月的米虫,说是混吃等死也毫不为过,更何况就是赵俊人为他付出额外的轻医购药的费用,怕也不下几两银子。 这个人情有越欠越大的趋势,每次见到赵俊人没日没夜地打鱼,姜云用餐之时,都不免有一种吃他血肉的错觉,每到这时,他都坐立难安。也该出门找点事干,赚些银钱了。其他的事情,至少也得先养活自己,再去考虑。 好不容易盼到了月底,也是赵俊人给陆府送鱼的日子。姜云死皮赖脸,非要同他一道进城。李俊人见他伤势已基本痊愈了,不再反对,两人起了个大早,一人一边,拉着一辆特制的巨大拖车,载着近十个大鱼筐,向城里拖去。 悦城,名字很简单,但在水北这块地方,它的地位却犹如大周的皇城,远远就能感到一种肃穆的氛围,城楼之上,驻扎着上百名士卒。城门大开,一队约莫十几人的守卫分成两排,仔细地盘查着入城行商所带的货物。 陆俊人对此似是见惯不惯,很自然地将拖车拉至城门口,与那带队大汉打了个招呼。“尤将军,今个怎么亲自跑下来查货了?” 这大汉年约四十上下,身长七尺有余,四方大脸,鼻直口阔,很是粗犷。虽被称为将军,却未着军甲,只穿了一身粗布青袍,很随意负手站在一旁。看见李俊人后,点了点头,善意地打了个招呼,说话之声,浑似金钟。“是俊人啊,又来送鱼?这次,早了两天吧?” “是啊,就指着这活计过日呢,眼瞅着货已齐备了,不敢怠慢,早早送了过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李俊人笑了笑,转身从车上取下一个小包裹,递给大汉道:“这是上次将军托我带的小串儿,今个碰面也省我特地跑一趟,拿着呗。” “有劳了。”大汉接过包裹,语气又亲善了几分。“我尤勇这一辈子,就好一口喝的,要说下酒菜,走遍这夷州之地,啥也比不上这个。不吃上两条,这酒感觉就白喝了。来,拿着。” 瞅着尤勇第过来的碎银子,赵俊人忙道:“可别!咱过的太平日子还得仰仗将军,不过顺手打了几条小鱼,哪能收您的银子。我要真收了,回头让爹知道,不得打断我的腿,将军你可别害我。” “说的什么话?”尤勇面色一滞,颇为不满道:“这是买卖,收银子合理的很,赵老哥也说不得什么,你尽管拿着便是,我从不沾人便宜。何况这也不是一次性的买卖,回头吃完了,我还得麻烦你。你要不收银子,我哪还有脸托你办事?你小子是想断了我这口嗜好啊!” 任凭尤勇好说歹说,赵俊人只管摇头,愣是不肯伸手。 瞧着他那模样,尤勇也知强求不得,重新将银子揣回怀中,无奈道:“也罢,你既然不要银子,那我就送你个消息,纯当给了这顿的报酬,以后的事情回头咱再说。” “消息?” “你那件事怕是要黄,给你支个信,也好提前做下心理准备。” 赵俊人闻言,面色陡然一白,双拳不由死死攥紧,颤声问道:“您是说?” 尤勇面带不忍地看了赵俊人一眼,叹道:“你这孩子,太老实了!这年头老实人吃亏啊!这四五年里,你做的,老尤我都瞧在眼里,可实话说,没用!在这水北之地,大小姐的话就是圣旨不假,可即便是大周皇帝,做事说话也不得不考虑身边之人。这些年,你忙着打鱼攒钱,可钱浩那孙子,却舔着脸到处溜须拍马。他本来就有几分本事,事情做的也漂亮,这不,攀上了水军左提督常大人的高枝,现在是人家的干儿子了。” 赵俊人垂着头,深色木然,默默道:“可是。。。大小姐答应过我的,她不会反悔的。” “她已经反悔了。”尤勇摇头说道:“前些日子,常大人已亲自登门求亲了,大小姐虽不情愿,但她毕竟是以女儿之身担任的水军大都督,对两位提督仰仗之处甚多,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和家族重臣闹的不快。” “大小姐,怎能如此。她答应我的,只要五年之内,我能攒满二百两银子证明我有能力养活小雅,就将她许给我。”赵俊人闻言,一脸的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答应我的,她亲口答应的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小姐已经允了常大人这事,据说下个月等她十九岁生辰过完,便开始着手办理此事,将小雅嫁去常府,钱浩既已认了常大人为干爹,连姓都改了,也算是常府中人,这事怕不会太草率,按着程序走,成婚之日怎的也得等到年底。俊人,虽说希望不大,该争取的你还得争上一争,否则半年后,就等着喝小雅的喜酒吧。” “争?我还能拿什么去争?”赵俊人惨然笑道:“大小姐亲口应承下的事如今都不作数了,我还有什么希望?” “你这小子,平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碰上这事就犯傻了?我告诉你这事是让你有个准备,可不是为了让你绝望!”尤勇沉声说道:“大小姐是什么人?陆老爷从三年前就不再理事,家族所有事务都丢给大小姐处理了,一个十五岁就能扛起这般重任的人,能一点心气都没有?水北地界是她的一言堂,常大人求亲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她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绕进去了,拗不过常大人才允了此事,你当她心里就没什么想法?冲着这点,你就还有希望!” 一番点拨,赵俊人回过神来,感激地对着尤勇笑了笑,道:“多谢将军,但有一线希望,我绝不放弃。” “嗯,如此便好。”尤勇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才发现姜云,疑道:“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我远方表弟,没进过城,说想见识下月城的繁华,缠着我带他来转转。”赵俊人不愿多事,随口说道:“将军您检查下吧,我还得将鱼送去陆府。” “还查什么?老赵家给陆家送了六辈子的鱼,你们要有问题,这城里就没一个是可信的,走吧走吧。”尤勇挥挥手,斜着眼打量了姜云一番,回头嘱咐道:“让他们进城!” 姜云拖着木车,暗暗瞧了眼赵俊人,见他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底的忧虑总是挥之不去。他唇角一勾,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感情是为了女人呐!早说呗,区区三百两,小爷动动脑子,分分钟就能给你揣来,至于拼了老命穷折腾四年多么?他也能早点还了这个人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如今看来,银子已不足以解决问题了。无论如何,自己得想个法子,成全了这死心眼的小子,否则自己这身债,一辈子都别想还清。 至于切入点,怕是得落在那位大小姐身上了。。。小狐狸的眼睛悄悄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