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领着小叹号进入洗衣店内,并没有看到了那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迎接我们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眉目之间和小叹号有几分相似。 我和菲儿一进来,那个女孩就把一个写着停止营业的牌子挂在了外面,说:“你们好,我是小叹号的姐姐关娜,你们叫我小娜就行。” 我看了一眼小叹号,发现她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关娜,心想原来你还有个姐姐,要是我也有个姐姐就好了。说:“你好,我叫木之雨。” 菲儿说:“我就纳闷了,你妹妹叫小叹号,你为什么不叫小句号或者小逗号?” 这个问题我刚才也想问,菲儿却抢先一步问出来了。 关娜说:“我大名叫关娜,小名叫为什么。” 菲儿说:“为什么叫为什么?” 关娜说:“小时候我总喜欢问为什么。” 菲儿说:“我小时候也喜欢问为什么,为什么天上有那么多星星却只有一个月亮和太阳啊,为什么星星会发光而且要晚上出来啊,为什么……” 我忍着笑拽了拽菲儿的袖子示意她赶紧关住话匣子,菲儿吐了吐舌头,微笑不语。 我说:“小叹号也有大名吗?” 关娜说:“我妹妹大名叫关媛。”我看了看小叹号,心想小家伙你有大名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向四周看了看,见到一个佛龛中用一块红布蒙着,说:“红布下面是佛像吗?” 菲儿说:“当然了,只有这样小叹号才能进来。” 关娜眼睛登时湿润了,说:“我妹妹真的在这里吗?我为什么看不到她?” 菲儿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子说:“这里装的是牛眼泪,只要涂在眼皮上就可以看到她。” 关娜迫不及待地拿过瓶子,我以为她会马上把牛眼泪涂在眼睛上,谁知道她拿着瓶子三步并作两步向屋里跑去。 屋内的摆设异常简单,收拾的一尘不染,我看到了小叹号的妈妈,那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躺在一个土炕上,面颊异常的消瘦,脸色出奇的苍白,我很奇怪她家屋里没有床,而是那种只有在乡下才能看到的土炕。 小叹号的妈妈可能生病了,气息奄奄的,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微弱地说:“你们坐,你们坐。” 小叹号一看到她,登时流了一脸的泪水,马上就要冲过去,却被菲儿一把拽住了。我明白菲儿的意思,小叹号的妈妈看样子身体不好,小叹号身上阴气重,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小叹号可能也明白这一点,被菲儿拽住后没有反抗挣扎,而是乖乖地站在我身边,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我说:“阿姨,我叫木之雨,这个是我的朋友叫吴菲儿,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啊?” 小叹号的妈妈说:“我姓毛,你们叫我毛阿姨就行了。” 我和菲儿点点头,坐在炕沿上,只觉得屁股被咯的好疼,我忍着疼痛什么也不说,菲儿却坐不住了,跳起来说:“太硬了我坐不习惯。” 关娜有些歉意地取来一把椅子让菲儿坐下,说:“真不好意思,我家是从农村来的,用不惯床,我爸爸妈妈都喜欢这种土炕。” 毛阿姨对菲儿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女儿真的没有去投胎吗?” 我很奇怪毛阿姨知道了一切,对菲儿说:“你把事情都说了?” 菲儿说:“不把事情说清楚她们怎么会用红布把佛像蒙上?” 我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关娜说:“妈,小叹号就在屋子里,菲儿说只要把牛眼泪涂在眼睛上就可以看见她。” 毛阿姨迫不及待地把牛眼泪涂在眼睛上,关娜也倒出两滴涂在眼睛上,毛阿姨终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小女儿,张开双臂叫了一声:“好孩子。” 小叹号放声大哭起来,却不敢扑到毛阿姨的怀里。关娜靠在毛阿姨身边,也是泣不成声。 毛阿姨哭着说:“乖,快到我怀里啊,快到我怀里啊。” 菲儿说:“毛阿姨,小叹号身上阴气重,对你身体不好。” 毛阿姨说:“我不管好还是不好,我要我的孩子,乖,快过来。” 小叹号再也忍耐不住,扑到了毛阿姨的怀里,关娜用双臂把母女二人圈在怀里,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毛阿姨一边哭一边说:“宝贝啊,想死我了。” 看着母女三人的团圆时刻,我扭过头控制着泪水,菲儿被感动地哭了起来,眼泪擦都擦不完。 毛阿姨哭够了,让小叹号坐在她的腿上,一边揉捏着她的小手指头一边说:“真像做梦一样,没想到我还有见到你的时候。”拿过桌子上的一个橙子塞到小叹号手里,说:“快吃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橙子。” 小叹号把橙子凑到唇边亲了两口之后搂在怀里,毛阿姨说:“怎么不吃啊?” 菲儿说:“毛阿姨,她吃不了橙子的。” 毛阿姨愣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心酸地说:“我女儿最喜欢吃橙子的,她爸爸也爱吃橙子,她还只有五岁大的时候,就和她爸爸比赛吃橙子看谁吃的最快,她总是吃一嘴的橙子汁,顺着脖子流到肚皮上,我和她姐姐在一旁看得直笑。” 关娜说:“妈,以前的事情别再说了。” 我不想让毛阿姨继续伤心,有心岔开话题,说:“怎么不见小叹号的爸爸?” 毛阿姨说:“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我没有想到会提到另一个让毛阿姨伤心的事情,暗暗责怪自己。 关娜说:“我爸爸是得白血病去世的,我妹妹也是遗传了这个病。” 毛阿姨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关娜赶紧给他捶着后背。 菲儿说:“你受不了小叹号身上的阴气所以才咳嗽。” 小叹号就要从毛阿姨的怀里挣脱出来,毛阿姨却死死地抱住不肯松开。边咳边说:“我不怕,我,不怕,孩子,让我好好抱抱你。” 小叹号安静下来,我和菲儿对望一眼,明知道小叹号挨近了毛阿姨不好,但都是无可奈何。 毛阿姨说:“真的谢谢你们,把女儿送过来让我们见面。” 我说:“我和菲儿来找你们,是希望你们劝劝她。” 毛阿姨说:“怎么了?” 我说:“菲儿打算打开轮回之路让她去投生,她因为舍不得你所以就不答应。她已经做了十年的孤魂野鬼,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毛阿姨怜爱地看着小叹号,沉默了半响。我和菲儿都期待着她出言劝一劝执拗的小叹号,哪知道她开口求上了我和菲儿:“先不让她投生可以吗?” 来到这里之前,我和菲儿都信心满满地以为毛阿姨会劝小叹号去投生,打死我们也不会想到事与愿违,毛阿姨竟然恳求我们先不让小叹号去投生。把我和菲儿惊讶的面面相觑,天底下有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心爱的女儿做一个孤魂野鬼呢,她应该清楚做一个孤魂野鬼意味着什么,即使万分舍不得,也不能让女儿孤零零地在阳间逗留啊。 如果我是个孤魂野鬼,就算妈妈再怎么难舍难分,也一定会催着赶着让我去投生的吧?我这样想着,有心再好好劝劝毛阿姨,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只好向关娜使个眼色,希望她好好劝解一下她妈妈。 关娜却只是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转过了头去。 菲儿有些生气地说:“毛阿姨,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可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啊。”指着小叹号说:“你就想做一辈子孤魂野鬼吗?愿意她一辈子都长不大吗?” 小叹号跳过去搂着毛阿姨的脖子执拗地说:“妈妈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毛阿姨说:“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暂时不让她去投生。” 我说:“我明白了,你还想和她多相处一段日子。” 毛阿姨摇摇头说:“我是想和她一块去投生,我的日子不多了。” 此言一出,我和菲儿大吃一惊,关娜面色惨然,忍不住捂嘴痛哭。 我看了看和我同样震惊的菲儿,然后看着毛阿姨说:“您怎么会呢?” 毛阿姨平静地说:“我得了尿毒症,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年。” 怪不得她的脸色那么不好,我以为她是因为过度操劳再加上思念女儿所致,原来是得了绝症的缘故。 菲儿说:“你为什么不去住院?” 毛阿姨说:“住院有什么用,能治好我的病吗?” 菲儿说:“最起码能延长你的寿命。” 关娜擦擦眼泪说:“自从知道得了这个病后,我一直都在劝她住院治疗,可是她就是不听我的话。” 我正要说在家不就是等死吗,话还没有出口,菲儿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在家里熬着就是等死啊。”说完之后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难听了,有些后悔地看着我。 毛阿姨说:“住院也是个死啊,左右是死,还不如把医药费省下来。我和她爸爸都不在了,她手里如果没有点钱怎么过日子啊?” 毛阿姨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关娜,我突然觉得她比小叹号还要可怜,毛阿姨将来不在了,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强大的决心和勇气是很难生活下去的。 关娜抱着毛阿姨的胳膊哭着说:“我不要钱,我只要您。您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毛阿姨心情激动起来,脸色通红,再次不住口地咳嗽。小叹号和关娜一起给她锤着后背。 菲儿把小叹号拽了过来,说:“你妈妈身体虚弱,不能靠近你。” 毛阿姨伸手要把小叹号拽回身边,小叹号很乖巧懂事,极力控制着想要接近她的欲望,躲在我和菲儿背后。 关娜握住毛阿姨的手说:“妈,你就听她们的话先别接近我妹妹好吗?我真怕你出事。” 毛阿姨咳嗽稍止,眼睛直直的看着小叹号,说:“算了,以后再抱你。”然后望着菲儿说:“求求你答应我好吗?” 菲儿犹豫了半天没有开口,我说:“我们答应你。” 菲儿嘀咕了一句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说:“我先把小叹号带去我家,有时间再来看望您。” 毛阿姨说:“把你们的电话号码给我行吗?等我不行了的时候,我让小娜通知你们。等我死了,我就带着女儿一块去投生。” 我心想我的破手机时常不灵,要是耽误了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自作主张把菲儿的号码给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