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美人原来是美男 顾长歌睁开眼,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美人的背影。 那背影于朦胧雾气后,一袭白衣,曳地生姿,在烟雾缭绕中平添一丝神秘。 他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倾泻而下,似是无风自动,恍惚间有云的飘逸,柳的柔然和风的潇洒。那在发梢微微挑起的弧度,使得氤氲雾气后的人儿更添一抹妩媚和风流。 “可是醒了?” 那声音醇厚如经年酿造的桃花醉,流转了时光的深沉而带有一丝看透世事纷繁的慵懒,不经意间便能醉了满梦的琦思。 然而顾长歌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因为,“美人”竟然是“美男”。 下一刻,“美人”转身,嘴角含笑。 第一眼,顾长歌有片刻的怔愣。 有一种沧桑,无关岁月,只因心事。而他的心事,遥及万里江山,九重宫阙,让人一眼望不到边。所以寻常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被惊艳,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气质,而非“美貌”。 显然,“美人”被她“你竟然是男人真是够了感觉不会再爱了”的表情愉悦,虚浮衣袖,一派魏晋风度,顺带着说出一句带有明显惊悚色彩的话:“你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顾长歌皱皱眉头,挑眉看向他。 “你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美人边说边动了动身子,一步步向席地而坐的顾长歌走来。 一挥手,雾气散去。 顾长歌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尖削下巴,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沉潭般的眼睛,静朗而幽微,浮云迤逦后俯瞰凡尘烟火、万里江山。 只不过顾长歌无心欣赏。 她整整掖在脚边的衣角,看了那“美人”一眼,“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顿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能让我再活过来。” 听到这话,美人挑眉,勾唇道:“你果真有些意思。不错,我确实能让你活过来,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你能怎么办?” 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让顾长歌又是一阵郁闷。你这么任性,你家里人知道么? “你想我用什么和你交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长歌知道这个道理,她可不奢望什么上天眷顾。 果然,美人眼底闪过赞赏,说道:“一世换三年。” “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你的下一世换三年重生,然后你的下一世,归我。而你,就少了一世的轮回。”美人轻笑,“如何,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交换!”顾长歌没有片刻的迟疑。 看她这么爽快,美人倒是不乐意了。“你真不再想想?” “嗯。”顾长歌起身,点头,“这一生踏马河川,底定江山。于锦绣长卷上挥毫写意,不过道一句我爱他,只是我守住了他的江山,却没能守住他的心。我没能在他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给他温暖,所以他爱上别人也并非不可理解。”顾长歌双眼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接着道:“我只是恨他、怨他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面对我顾家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一百多人,不问一句便是满门抄斩,他如何对得起我顾家,对得起为他苦守江山的我?” 许是她刹那间转过来的眼神太锐利,美人竟一时无言,顾长歌也低眉不语。 许久,便只听美人低叹一声:“你倒是看的透彻...”说完,他又叹息一声,独留两处静默。 面对面,两人长久的沉默着,像是要从寂寞的亘古沉默到寂寞的将来。而烟雾散去的四周寂寥空旷,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十三年韶华倾负,结束于他手中,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如束丝般缠绕在顾长歌的脑海中。 世事如这天地一般如此空旷,容得下那山峰雷雨、落日长远,而世事又如此狭隘,容不下阴谋算计,假意虚情。 “你想回去,到底还是放不下他吧?” “不是!”看着美人怀疑的目光,顾长歌顿了顿,接着说:“至少不全是。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清楚我不是那种视爱情为全部的女人。就像我爱他,却也爱自由。所以宁愿为他守江山也不愿嫁入宫中,在那空看年华老去而终无所成。我很理智,所以我回去更多是为了顾家。那是我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这是我作为顾家子弟的责任,也是使命。” “他为你虚掷后宫,你...” “你想多了。”顾长歌垂眸反驳他,“其实我以前也曾想过他不曾纳妃是为了我。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他那样骄傲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和一群没有感情的女人虚与委蛇,他不纳妃,只是还未曾等到他想要的人,或许那人曾经是我,然而现在不是。” 顾长歌闭上眼,想象着那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男女。那个男人,是让她爱了一生、敬了一生,却也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因为曾经清醒的爱过,所以便能承受他的背叛和离去。 这一生与他一起的日子,是香茗、是欢歌、是清词,是杨柳碧波间的抚琴一曲,是逸兴遄飞后的心头明月,是滟滟随波、挥洒千里的银河霜雪,是木板回廊里、潇潇秋雨下提灯而来的含笑佳人,一步一娉婷。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爱你?” 顾长歌唰的一下转头看向美人,“什么意思?” “男人嘛,谁还不犯个错...” 顾长歌笑了,“所以,我哪天杀了你全家,也可以说是风流犯的错?” “呵,你倒是个有本事的...”那语气不像嘲讽,倒是像一种历经风霜的自嘲。 “不过得让你失望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沉默。 他的正经来的突然,顾长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气氛一时沉闷。 弹指流年,千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岁月装饰了他的窗棂,无分古今,却写尽悲欢。恍然还是昨日刻上心版之深深烙印,转瞬今日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无处不在却又遥不可及。 半晌,顾长歌打破了这沉默:“我的两世给你,换我六年重生。” “可是想好了?” “自然。” “不过......”美人扫了顾长歌一眼,继续道,“你这问题稍微有些难办。” 听闻此言,顾长歌眸色渐深。 他挑了挑眉,继续道:“你这身体像是不能再用了,倒也不是因为三年埋土的腐烂......”对上顾长歌的视线,他神色若有所悟,“而是你那魂魄与身体契合度委实不高,就算三年前免于灭门一难,你怕是也难再活三年。” 顾长歌瞳眸微张,这话看似云里雾里,但顾长歌知道其中意思。 她是穿越而来。 在真正的顾长歌十五岁命丧战场的时候,同一时刻死于千年之后的她穿越而来,成了后来的顾长歌。 她抬起手松松握了一把,这才发觉她的身子已经呈半透明的虚影状了。 “你有办法!”她语气确定地对对面人道。 “我自然是有办法的。”美人唇角勾一抹笑,半晌道,“五年。” 两世换五年。 够了。五年就五年。顾长歌将拳头一紧,“成交!” 然而顾长歌还有话没说完,就见美人挥袖,似是不耐的将她驱赶,感觉脚下一片虚空,顾长歌瞬间坠落。尼玛这男的有病!不知道打声招呼吗! 而另一边顾长歌消失后,美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屈起食指轻扣脑袋,当真是万种风情:“呀,忘了告诉她,她男人是中了巫咒才忘了她的!” 山间土路上,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帅气男子抬头苦哈哈的看着坐在马上的男子。 “少主,人家北齐和南番要打仗,你来凑什么热闹啊。难道还要抢北齐皇帝那点兵权?” 马上男子一身白衣内衬,外披宝蓝色素衣裹身。脊背挺直,墨发以羊脂玉发簪束起,露出一段珍珠白色的脖颈,微挑下巴,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却又姿态闲雅,有种天生的居上位者的尊贵。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单看气度,已是非凡。 只见他摸摸下巴,眉脚轻挑道:“爷好歹也是大庆世子,怎么也得为国做点贡献才是,整天游手好闲,惹事闯祸也不是个事儿啊...” 众侍卫沉默:“.......”原来世子爷您也知道您没办过几件人事儿啊。 “所以本世子打算深入北齐,打探打探消息...” “顺道祸水东引,给大庆皇帝找点事儿,也给自己找点乐子?”一旁侍卫偷瞟一眼世子,接话道。 “瞧你说的”白衣男子笑着踢了他一脚,“爷是这种心思深沉,无恶不作的坏人吗?” 一众侍卫又默默擦汗,世子爷您真有自知之明。 “哎,本世子心性善良,奈何有个心思深沉、无恶不作不是后爹堪比后爹的亲爹啊”白衣男皱眉摇头,自哀自怜,“他非让我给大庆皇帝添堵,我不照做能对得起这孝子称号?你们说是不是。” “是...”所以世子您是又忘了当初您在宫主面前侃侃而谈、毛遂自荐说“与其和大庆皇帝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倒不如假意接受他的忏悔,实则给他添乱、让他堵心,还能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少主乐了,宫主乐了,大庆皇帝、皇子和一众臣子们哭了...... “有声音!” 一众侍卫立刻警戒起来。 便见树林间忽闪过几道黑影,快如奔雷闪电,倏忽飘过,称得苍绿色丛林越发幽暗。 “不对......”还是刚刚那侍卫,皱了皱眉朝头顶上看过去,“像是从天上传过来的......” 白衣男子眸色淡淡微微仰脸,颠倒大庆的眸子盯着那个似乎正向他飞来的身影。 自天际而来的人正是顾长歌。 高空坠落的冲力让她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没时间哀嚎,她不适地动了动两条胳膊,迅速观望四周,发现了一个位于路中央的似乎被吓傻了的一动不动的骑马的傻大个。 顾长歌眼睛一亮,就你了,兄弟! 随后,她双手伸向傻大个,直愣愣的向他扑去,希望借他来缓冲一下下冲的力度。 然后,人仰马翻。 顾长歌抱着白衣男在地上滚了十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被主子强行剥夺看热闹的权利而不情不愿躲起来的一众侍卫们,惊呆了! 有人扑倒了他们家主子。 有个男人扑倒了他们家主子。 有个男人扑倒了他们家貌美如花却有洁癖不愿靠近任何人甚至连自家亲爹都嫌弃的主子。 侍卫们很安静,这个世界玄幻了,还是他们刚刚睁眼的方式不对? 四周一片寂静。 两个当事人还以女上男下、绝对暧昧的姿势滚在地上,双双对视。 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从此你追我躲,感天动地的虐恋情深? 可惜这不是狗血的三流言情小说。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白衣男咬咬牙,用一秒钟哀悼了一下他今天刚换的衣服,下一秒内力凝结,掌上带风劈向顾长歌。 顾长歌迅速闪身,一个翻身从白衣男身上滚下,低低咕哝一声“该死!”一挑腿蹦起身来,长腿划过一道凌厉又优美的弧线。 也是这个空档,丛林间黑影唰唰唰频繁地快速闪过。 一众侍卫们立刻在白衣男身前围起一道屏障成守护姿态。 白衣男也已起身,全然没有在意来势汹汹的黑衣杀手,手在身前虚晃一下,衣上浮尘已落下,还是那个风华无限,白衣飘飘的世子。 顾长歌嫌弃地啐了一口:娘炮!又转眸扫一眼不远处一身杀气的黑衣杀手。 看样子,她这是成了被殃及的无辜池鱼了? 苍翠色丛林愈发幽暗,称得气氛也是一时低沉。 倏忽间,“嘎”得一声高亢尖利的鸟叫声打破了眼前寂静,利剑横空,一众杀手直接飞身扑过来。 无对象差别攻击――顾长歌在心底暗暗骂娘。 现在想独身事外怕是不可能了,况且看眼前这些杀手也不像是会平白留下她这个活口的样子。 怎么办? 顾长歌迅速在心里打量。 能怎么办?打呗! 几乎是下定决心的同一时刻,顾长歌跨步而出,身形如飞。 一个闪身飘忽而过,其中一个杀手才发觉自己手中长剑已到了顾长歌手中。 顾长歌勾唇一笑,抿成一抹亮丽樱红,本就清丽的容貌瞬间再添几分滟滟夺目。 杀手看得有些痴了,动作微微一顿,可也就是这么不足一秒的停顿,他眼中的痴迷转瞬变成惊恐和痛苦。 脖颈一现艳红,比他看到的唇色更加让人惊艳,可杀手自己看不到,随即他的身体重重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