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此心成殇 顾长歌回头轻飘飘一眼看看自己肩膀上的五指用力的手,再抬眸安抚了下身后正欲出手的苏离,对安凉夏道:“我来的那个方向已经封了,出不去,只能另找出路。” “还有,你说要救轩辕瑾,你怎么知道他出事了?你知道他是在哪出事的?现在又在哪里?” 安凉夏被问得一愣,卷着头发的手指下意识地使力,呢喃了两句,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只知道他中了蛊,马上就要出事了,但并不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她霍然抬头,环顾一眼大殿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先一步走进石门后的密道里,“我不出墓了,他如今就在这墓穴里!” ...... 另一边离火密道里,百里荣晨被顾长歌猛地那一掌拍得不轻,石门落下后没再动弹,原地打坐调息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扶着墙站起身,没站稳又吐出一口黑血。 同一时刻,火光起,他便借着火光神思未属地又盯了地上那摊血水看好久。 而后转身,向着密道更深处的黑暗和雾缭中走去。 火光下他身形越发清瘦,衣袖间隐隐露出金丝缠变,将手腕上本就咯眼的突出的骨节勾勒得更添三分迷迭深深的寂寥。丝幔间微黄火光流动的星点幽幽,似有若无送出一抹淡淡龙涎香,又或者其中,还添了什么别的气息。 等人消失在密道深处,被吐了一小滩血水的原地,忽有一截如云的袍角,似一片山巅极净极洁的玉雪,玉雪之上,微黄火光之下,闪耀着奇异的淡银光辉,蔓延至黑血边缘,却没有沾染半点腥气,甚至是灰尘。 那一截雪色衣袂如淡云,在青灰色石板上蜿蜒出更深的弧度,似乎是衣服主人微微俯了俯身,便听见一个声音。 “噬情咒的气息?” 如听到如深山更露般浓重而深沉的执念在涟漪无限的心胸里荡漾开来,从宁息了很久的故地。 声音的主人朝着百里荣晨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那一路雪色清辉,在火光渲染下而氤氲的雾气里蜿蜒而又艰难地盘曲,用零零落落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向前张望。 ...... 百里荣晨挥剑挡去最后一道暗器,撑剑半跪在地上大口喘了口气。 他没能和顾长歌一样进到一个大殿,而是又遇到了另一个八口密室。 密室中还是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他方挡下第二波攻击,得趁着这个空挡好好想想出口。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刚才顾长歌所选的出口是正确的,这让百里荣晨心中稍有些宽慰。 他方才将这密室内的布置打量个遍,心中已有底细,便开始静心推算卦象。 突然感觉眉间光影一暗,他低垂着头微微抬眸,看见一抹雪白的袍角,是他未曾见过的料子,隐隐有银光辉耀,宛若高山之巅一色晶莹的长天之雪,日光清透下越发洁净素雅。 清冷高华,恬淡深远。 这是百里荣晨单凭一个袍角所能窥出的对来者的第一印象。 而且,并无杀意。 百里荣晨撑着剑缓缓站起来,目光也顺着料子和模样都怪异的袍子向上一寸寸攀爬。 终于看清了他那张脸。 尖削下巴,凤目修眉,五官精致,神情淡漠。 他开口,声音凝冰化雪,“你是谁?” “百里荣晨。” “不记着那群人里有百里这个姓氏…”男子呢喃一声,轻轻皱了皱眉,目光触及到百里荣晨的怀中时,凝眉深目看了一眼。 悉悉索索便有一条水青色小蛇探出了蛇头。 “一指青。”男子眉间平缓了些,眸子里带了些怀念的意味,“本以为过了千年,早该绝断了的,不想今日回来一看,竟还有这么一条。” 又抬眸看一眼百里荣晨,若有所思道:“你是寻着噬情咒的气息找上他的?” 小青蛇摇晃了下脑袋好似在点头,随即又抻直了上半身在百里荣晨下巴蹭了蹭。 百里荣晨远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早在听到眼前神秘男子提到“噬情咒”的时候便心头一恸,狠狠被揪了一下,他觉得,那段消失的记忆很有可能便与这噬情咒有关。 “这位前辈。”他恭敬地微微躬身,“不知前辈所说的噬情咒是怎么回事?” 男子只是静静凝视他,如凝视碧落之外韶华里的一段流年,不知被谁偷换。 从此眼前人不是眼前人,梦里人难寻梦里人。 “你中了‘噬情咒’,不过并不是最毒的那种。”男子话中明显带了一丝厌恶的情绪,“你这种程度的不过是背情忘爱而已。” 背情忘爱…… 百里荣晨怔怔地站着,一抹带了苦意的哽咽似的呢喃洇染得密室似乎都生了悲凉。 他隐隐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的一颗心终于回到了左胸腔,却被狠狠得撕裂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口子,心底一直盘旋不去的窒闷滞涩感受,在这一刻有凛冽的寒风穿膛而过时似乎得到解答,那般彻骨的厉烈疼痛,让他在笔尖嗅到一股沉重而浓厚的血腥,一如三年前火光凄厉染红的天色下,他在丞相府密室中也能清晰闻到的焦灼和疼痛。 如今的寒风如此的凉,一如当年烈火那般的伤。 他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 在这里,左胸腔第四根肋骨往里一寸的地方。 有一个女子,身着青衣,桃花树下舞一场决绝的剑舞。 她是谁? 他问出声来,近乎卑微地开口问眼前男子,“她是谁?” 男子的声音难得悲悯,又饱含落寞,却又带着人生风霜中凝练千年揉碎的深情,“她是你曾经的爱人。” 她是你曾经的爱人,你曾深爱过她,只是如今忘记了。 你曾说此心不变,情却痴缠,后来风华不返,曲终人散。 你曾说此情刻骨,相思不负,后来眠棺入土,黄泉陌路。 他复抬眸,“我想记起她……” “苦的终究是你,不如忘记。” “那你呢?”百里荣晨摇了摇头,“如果是你忘记了呢?” 男子一怔,良久沉默。 “忘念皆苦,不过人心。”他的声音带了仿若流转千年仍旧化不开的深深寂寥,“既然如此,那便遂了你的心。” 男子的手,轻轻放上百里荣晨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