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回到武定侯府里,先去了梧桐苑里看顾氏。 顾氏本就是心病,将养了数日,又有凌肃和凌妙兄妹在跟前照应,也便渐渐好了起来。 一路进了梧桐苑里边,凌妙就觉得气氛很是有些不对。 连忙快走几步到了屋子里,转过一道屏风,便看到顾氏正倚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满面愁容外,还有着十分的愤怒。 “娘,怎么了?” 凌妙走过去轻声问道。 顾氏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这两天闷热,身上有些不大舒服。” 见女儿关切地看着自己,眼中明晃晃透出不相信,顾氏强笑,岔开了话题。“你这是去了哪里?” “去了苏神医那里。” 说着将袖子里的药瓶拿了出来给顾氏看。 顾氏连忙问道:“可是身上伤口又疼了?” “有点儿发麻。”凌妙笑着说道。这话倒是真的,狼口污秽,她身上虽然看不出疤痕,但是这两天确实有些麻痒。 正好,拿来当做借口。 顾氏放了心,又嘱咐她按时涂药,只是眉宇间终究还是难掩愁闷。 “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凌妙看旁边的青竹,“青竹姐姐你说。” “算了,她哪里敢说。” 顾氏叹口气,将原委告诉了凌妙。 原来,老韩氏寿宴后一连几天,外边都没有什么传言出来,她还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前天夜里韩松居然就死了,且死相极惨,据说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一张脸都被老鼠啃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先的五官了。 韩松一死,不过一天之间,竟有流言传出,矛头隐隐指向了武定侯府,坊间有人说,这是武定侯府为了保全小姐的脸面而杀人灭口了。 至于保全哪位小姐的脸面,自然是那位被韩松指认与他私定终身的二小姐了。 再深想下去,至于为何一定要杀韩松呢?韩松不是已经在刑部里头受了刑,被打断了腿了吗? 这里边儿的事儿,大家伙儿就相视一笑,不能宣之于口而彼此心知肚明了。 “这是什么怨什么仇?”顾氏狠狠捶了一下身下的锦榻,心口急速起伏,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我叫人去查,一时之间竟然查不出这流言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还不容易?”凌妙微笑,叫青竹倒了茶来给顾氏喝了,这才说道,“那边虽然在场的人不少,但是能来贺寿,那就是看着侯府的面子,或是有求于侯府的。一般来说,没人愿意徒惹事端。” 尤其凌颢如今在京城里正是炙手可热,谁闲的发慌了,去散步凌家的谣言? 当日在场,又不怕凌家之势,敢于传流言,且事后有能力抹平这痕迹的,除了顾臻臻,不做他想。 顾臻臻是平南侯夫人,又有英国公府撑腰,还有顾如柏父子等人相助,想做这件事情,简直是太容易了。 不过这股流言没过两日便被另外一件丑闻所取代了。 原来,吏部侍郎姚子良在大皇子府做庶妃的大女儿,为大皇子诞下了长子。大皇子大喜之下,为姚庶妃请封了侧妃,且满月宴上大肆宴客。 这丑闻,便出在了满月宴上。 姚侧妃那一对儿双生妹妹,京中有名的姐妹花儿,竟不顾身份亲情和体面,就在皇子府的一处水榭中,与大皇子以及七皇子厮混到了一起。 一对亲兄弟,一对亲姐。 据说,当时场面极其的香艳。 据说,这丑事还是姚侧妃最先发现的,一声凄厉中夹杂着愤怒的尖叫响彻了皇子府的上空,也成功地将不少的宾客吸引了过去。 据说,这事情在街头巷尾已经流传开来了,两位皇子联手都没能压下流言。待要追查始作俑者,一时之间却又无从入手――参加满月宴的人何其之多?就算没有走到水榭亲眼见到,听到的也不在少数。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能去查谁盘问谁? 大皇子戚戚然惶恐不已,他不似萧乾那般有个宠冠后宫的生母。他生母出身本就低微,因为生下了皇长子,才被封了个嫔位,临死时候又被提到了妃位上。但是说是妃,却不在四妃之列,只是个庶妃罢了。 萧乾也是满头包,完全没了头绪。也不敢耽搁,连忙就进宫去向丽贵妃讨主意。 丽贵妃听后又怒又气,狠狠抽了萧乾一个耳光。然而儿子还是要保住的,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被沈皇后一系抓住了大做文章,那多年来的筹谋计划,只怕就要泡汤。 平心而论,丽贵妃能够在入宫一路走到贵妃的位份,凭的绝不止是出身和容貌,更多的是靠她的聪慧与果决。 几经思虑,丽贵妃命人绑了萧乾,自己换了素淡的棉布裙裳,摘去了头上的钗环,洗去了脸上的脂粉,素面朝天,跪到了御书房外边请罪。 彼时皇帝尚未收到消息,听闻丽贵妃和七皇子前来请罪,尚且不明所以。将人唤进了御书房,就见丽贵妃一反平常的富丽华贵装扮,也没了往日的张扬明媚,反而是一张素淡的面孔上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不禁吃了一惊。 在这后宫之中,丽贵妃位份只稍稍低于皇后,且她既有盛宠又有皇子,谁敢给她委屈? 亲自将人扶起,皇帝便问何故。 丽贵妃未语泪先流,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又一次跪倒将额头磕在了地上,哽咽道:“臣妾有负皇上厚爱。” 皇帝急了,几次追问,丽贵妃才跪着说了萧乾之事。她绝口不提姚家姐妹如何,只说萧乾的不是,又是醉酒误事,又是太过没有城府云云。 对于萧乾,皇帝还是有几分偏爱的。一来,因为丽贵妃受宠。二来,萧乾长得相貌堂堂,且眉眼间与皇帝很有些相似。这第三,萧乾出生后,皇宫里很久都没有婴孩儿诞生,对一个小儿子,皇帝总是要宽容更慈爱些。 听到他居然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皇帝头一个反应便是气怒,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了萧乾的心口处,将人踹了出去。 萧乾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登时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丽贵妃也不劝皇帝,只跪着流泪喊道:“皇上打得好!” 她越是出声,皇帝便越怒,叫人拿了自己年轻时候用过的长鞭,亲手将萧乾抽得上半截身子血肉模糊的。 丽贵妃心疼至极,却又不敢也不能劝,只跪在一旁匍匐下去,哀哀悲哭。 她知道,若是不叫皇帝将这口气出去,那么来日若叫别人揭破这件事,等待萧乾的将是更重的惩罚,甚至会就此失了圣心。她可是知道,御史台里颇有几个沈皇后的人。 皇帝打累了,见萧乾也晕了过去,这才疲惫地挥挥手,叫人抬了萧乾送到了麟趾宫去。 “臣妾替皇儿谢皇上的教导……”丽贵妃这才放了心。能叫人留在宫里,说明皇帝心中还是有这个儿子。这样的一顿暴打,谁又能说不是在保护皇儿呢? 毕竟,人都被皇帝亲手打晕了,那些御史们再能闻风奏事,还能就叫皇帝因此杀了皇子不成? 倒霉催的大皇子没有丽贵妃这样能筹谋的母妃,皇帝认为他还没有叫自己亲手抽一顿的资格,命内侍大总管带了人去,就在大皇子府里给了三十廷杖,又叫人看管了起来,竟然形同圈禁了。 大朝会的时候,御史台里三十六名御史联名弹劾吏部侍郎姚子良养女不教,治家不严。至于两位皇子……没有人提起一句。 姚子良登时便跪在了金銮殿上,五体投地,不敢去看龙椅上皇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