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松并不在意顾卿辞的死活。但是有一样他却不能不管,那就是顾家的名声。说到底,他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国公府的名声已经败落了许多,再糟践下去,就得成了京城的笑话。 说来说去,顾卿辞闯祸,他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去替他出面摆平了才是。 周老姨娘和顾二夫人急匆匆赶来。 顾栩满面怒容,指着那婆媳两个半晌,忍了几忍才将冲到了喉咙的骂声吞了回去。 只又把刚才的话吩咐了一遍。 顾二夫人大急,她对儿子期望极高,一直想着叫他能够在亲事上压了大房那边一头。明明昨日公公还好好儿地听了她的辩解,把和方家做亲的念头打消了的。怎么今日…… “父亲,这是为何啊?” 她拧着手里的帕子,心下焦急不已。 “不是说了,那方家的姑娘实在是……” “闭嘴吧你!”若不是儿媳妇,顾栩此时就能直接大耳刮子抽到二夫人脸上。“卿辞小时候何等聪慧何等出色?都被你们这种目光短浅的妇人生生纵坏了!” 周老姨娘听着这个话头不大好,连忙一拉二夫人,自己含了眼泪问道:“是不是,那个翊郡王出面了?” 方家到底还是有门显贵的亲戚,翊郡王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如今又炽手可热的,恐怕都不用他亲自出面,只要摆出对方家的看重,就得有人上赶着讨好他呢。 “若是这样,咱们去求求大姑奶奶成不?” 周老姨娘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忘了给嫡系一脉挖个坑。顾琬可是翊郡王的岳母,娘家有难事,叫她帮衬一下总不难吧? 不等顾栩说话,顾如松先就沉了脸,“顾琬已经在族中除名,不必再提。” “瞧世子这话,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除了名,再添上就是了。再说了,大姑奶奶大婚,咱们不是还去了?” 提起这话来,顾栩和顾如松都是十分的不喜。顾如松是因为想到了女儿丢了的人,而顾栩则想到了那天他与妻子之间为了给周家脱籍闹出来的矛盾。到了今天,妻子都是不肯与他说话,也再没有提过周家一个字。譬如顾卿辞出事,照着以前,妻子早就出面了,还等今天? 念及这里,顾栩更是有些发堵。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多年来一腔心血地栽培周家,是不是错了。周家那边儿,他一口气抬举了好几十年,还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顾如柏顾臻臻看着还好,可行事做派上也有瑕疵。到了顾卿辞这儿,干脆惹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天知晓,顾家百余年的大族了,何尝有过这样的子孙? 反倒是他一直不待见的妻子那边儿,规规矩矩的。就算顾琬生了反骨,和离出了侯府。可是人家硬是有本事,翻过头来又攀上了另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还能得到圣旨赐婚,女儿更是即将成为郡王妃。 哪怕顾栩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承认,烂泥就是烂泥,不管多大的力气,也是扶不上墙的。 “要求,你就去求你的女儿!”顾栩没好气地吼了老姨娘一句,“平常一天一个来回的过来,这有了事情,倒不见她人影了?” 见他把女儿都怪罪上了,老姨娘知道这是真气了,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其实这几年,顾栩早就不在她的院子里歇着了,另外有好几房貌美娇嫩的侍妾。之所以她在国公府里地位能这么超然,完全是因为生了一双儿女的缘故。 她不敢说话,顾二夫人却急坏了,偷偷地叫了一声“姨娘”,眼里满是哀求之色。 “哼,无知的蠢妇!”顾栩气道,“如今这案子上达天听,一个不好,便是倾族之祸。你们只看着办吧!” 这一下,谁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了,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奠仪,又都换了素服,顾栩没有出面,叫两个儿子,带着顾二夫人一同往长兴侯府方家去了。 到了方家大门外,顾如松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门外,一反之前的冷清萧瑟,站了两排身着王府护卫服的护卫,个个英挺肃厉,身上带着血腥之气。腰间配着长刀,仿佛随时能够将来意不善的人劈在刀下。 这是,荣王府的护卫? 随后,顾如松摇了摇头。按照本朝规制,荣亲王府可以有一百六十名甲胄护卫,但是这些护卫都是京城里驻军,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不会有这么强的杀意。想来,是翊郡王府的护卫。 他忽然就后悔来了。 后边车上的顾如柏夫妻两个也看到了,顾二夫人蹙眉道:“这般的架势,也太嚣张了吧?不是说他们家里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么?” “你懂什么?”顾如柏脸色不大好,“方家是先纯懿皇后的娘家,也是先荣王妃的娘家。纯懿皇后和先荣王妃在世的时候,声名极好,人都要称赞一句贤良淑德,堪为女子典范。便是看在这两位亡人的面子上,这份儿体面也还是做的起的。” 想了想,对妻子说道:“看见没有?这些都是王府的护卫,可不是什么衙门里的皂吏。方家小姐,是翊郡王的表妹,身后还站着荣王府的二公子。这份儿家世,也算极好了。我昨日也见过那姑娘,是个刚强的。卿辞跳脱,或许她倒是能拿的住。回头你进去好好与人家姑娘说说,卿辞的命就在你手里了。” 二夫人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只是不服气,这么能抛头露面的女子,终究还是举止轻浮了些的。若不是她自己让人以为是那种人,卿辞怎么会单单的就……” 顾如柏还要再说,却见长兴侯府大门里也有几个来往吊唁送奠仪的,街那边正有两个身着常服的人相携而来,身后跟着两溜儿的仆从,都捧着各色供品,侯府里头迎出了几个人,打头儿的一个,一袭白色素服,银冠束发,面如冠玉,剑眉飞扬,本是温润的装扮,然而面上却似笼罩着一层冰雪。不是萧离,又是哪个? 怪不得,以方家如今情形,若不是萧离在此,谁还会上门来吊唁? 正想着,就见萧离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顾如柏一惊,连忙整了整衣角下了马车。那边儿,顾如松也下来了。 兄弟二人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些兄友弟恭,一家子人一条心的。 刚上前去,对萧离恭敬行礼,齐声叫了“王爷”。 萧离的视线扫过了顾家兄弟,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王爷,千般不是,万般不对,都是我那孽子惹下了大祸,牵累老侯爷……”顾如柏声中带了哽咽,以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涩声道,“按理,我们本不该来。只是,若不能在老侯爷的灵前磕头请罪,顾某心下着实难安!” 说着便深深地鞠了一躬,昂首对萧离悲声道,“还望王爷成全。” “呵呵……”萧离眼睛里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愉悦,“请罪?” “是。” “本王问你,你儿子打死了本王的舅父,你打算用什么来请罪?” 顾如柏一噎。是啊,请罪,无非是想要对方原谅。但是人家一条命没了,他能用什么请罪? 银子?方家或许已经败落了下去,但人家姻亲还在呢,会缺少银子? 用官位?谁不知道长兴侯府获罪之身,不能出仕不说,就算能,方家如今就方婳一个女孩儿,有什么用? “本王可以告诉你们,这个罪,你们还没有这个资格来说请。”萧离淡淡说道,“顾卿辞的罪,得由他自己受着。至于你们……” 他薄薄的唇瓣微微一勾,便似是春日里最为瑰丽的花瓣,却又隐藏着叫人心惊胆战的寒意。 “忠叔,叫人出来,杀马砸车!此仇,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