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颢赶到的时候,萧离派来的几个女兵已经赶到,正在与群狼搏斗。凌妙三人身上都挂了彩。岑媛大腿被狼咬了一口,伤处被一条布巾紧紧勒住,背靠着一株大树脸色煞白,人已经晕了过去,手里依旧死死抓住了短剑。清云伤势更重,右手臂上连皮带肉被撕扯下去一大块,半边身子几乎被血染红,长鞭握持不住,疼的整个人发抖。 凌妙更是全身大小伤痕无数,却依旧与另外几个女乒并肩,不肯丝毫退缩。 凌颢见她全身浴血的模样,几乎是睚眦欲裂,腾身而起,人在空中便抽出了佩刀,刀锋裹挟着风声力劈而下,登时便将一头悍勇无比的饿狼毙在了刀下。 他带来的二十来人都是禁卫三营里的好手,见状纷纷冲入战圈。头狼见势不好,一声长嚎,群狼便欲退去。凌颢哪里会叫这些畜生逃走?一声长啸,冲入狼群,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竟将这群饿狼全部杀尽了。 “妙丫头。”凌颢抹了一把脸上被喷溅上的狼血,走过去将已经脱力的凌妙抱起,不及理会别人,上马往回就走。 “二叔,还有阿媛她们……”凌妙声音已经嘶哑了。 “知道,不会丢下她们!” 一路疾驰回到了营地,找了太医来看。狼嘴最毒,被抓挠伤了还好些,若被咬上一口,那伤口处不一会儿便会被腐蚀进去。外边看伤口不大其实里边已经成了血洞。岑媛伤在了腿上,凌妙浑身上下被狼抓了无数道的伤口,太医不好亲自动手处理伤处,又忙找了医女来。 威远将军也随驾来了围场,听闻女儿受伤,急急忙忙带着儿子岑朗便赶了过来,看到被扔到了营帐外的血浸透的衣裳,这粗豪的汉子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地上。 “你是什么人?” 清云手臂的伤处已经上药包扎好了,才走出营帐,便被凌颢拦住了。 凌颢看似粗豪,实则眼睛极为毒辣,一眼便看出了清云几个人不是一般的侍女或是女护卫,那种临危不惧的悍勇之气,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淬炼出来。 “清云乃是翊郡王属下,奉王爷命保护凌小姐。”清云忍痛低声道答道。眼前的人是与王爷齐名的边城大将,听闻将蛮夷人从西凉赶出数千里,二十年内西凉边境再无战事。这样的人,值得她敬重,因此即使身上疼痛难忍,也依旧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凌颢低声道。 “多谢了。”凌颢见她脸色苍白,细看之下那伤臂微微抖动,显然伤的也是不轻。想到方才太医说她这一条手臂被撕咬的血肉模糊,怕是要留下极重的伤疤。凌颢又道,“清云姑娘舍命维护妙丫头,这份人情凌某记住了。” 清云吓了一跳,忙躬身:“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当侯爷这样说。” 凌颢点头,“且要问你,妙丫头好端端捉了小狼做什么?” 清云纳罕:“何人与侯爷说是小姐捉了小狼?” 随即明白,便嘴角带了冷笑,“是那两位姚家的小姐,为了赢小姐便捉了狼崽子。小姐曾劝她放回去,尚未来得及,便有群狼将我们围住。” 想到姚碧荷姚碧莲毫不犹豫地将跟随她们的侍女推下了马,任由饿狼啃噬,清云心里便说不出的厌恶。又想到这二人脱险回来后竟敢撒谎说是凌妙才是祸首,更是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打算一会儿就去打听了这两个住在哪里,亲自去给她们点儿教训。 凌颢明白了来龙去脉,示意清云去歇着,自己便在帐前沉思。 又过了许久,医女从帐子里出来,见到凌颢与威远将军,福身行了礼。威远将军抓住她连声问女儿如何了,医女答道:“下官已经将两位小姐的伤口清理干净,上药包扎了。先生说了,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岑小姐伤势重,凌小姐伤口多,只怕往后会留下疤痕。再有便是今晚要提防着发热。” 说完不敢看这两个人男人脸色,快步就走了。 凌颢沉着脸,一把撩开了帐子走进去。威远将军愣了一下,也忙跟了进去。 两个姑娘都沉沉睡着,脸色都没有血色。 威远将军看见往日里活蹦乱跳的女儿虚弱地躺在那里,转身就抖着络腮胡子,揪住了凌颢的领子,“猎场里怎么会有狼?你不是这次春猎负责戍卫的?为何会这样!” 凌颢甩开他,冷冷道:“禁卫三营只负责围场戍卫,你要质问这林子有什么,便去找该找的。” 威远将军被他噎了一句,虎目圆睁,忽然就有了亮晶晶的泪花儿闪了出来,抹了一把泪,“阿媛是我的命哪!” 他妻子已经逝去,留下岑媛岑朗一双儿女。他是个重情的人,与亡妻情深,又怕续弦苛待这俩孩子,竟是一直未曾再娶,自己一个粗豪的汉子,又是当爹又是当妈地将儿女跌跌撞撞带大了。“还不如伤在我身上,我这皮糙肉厚……” 凌颢垂眸看着凌妙与顾氏十分相似的面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半晌,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诶诶,你这是干嘛去?”威远将军叫道。 “给俩丫头报仇去。”凌颢头也没回。 威远将军愣了一下,睁大眼,攥紧了拳头,嗷嗷叫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凌颢出了帐子,揪了个人,问清了姚碧莲姐妹俩的住处,大步就往那边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除了冲进猎场深处的人外,已经开始有人不断归来。几个与凌颢走了个对面的少年见他和威远将军阴沉面容,周身都是要去找茬的模样,纷纷都让开了道路。 凌颢走近姚氏姐妹的营帐,远远的,便看到那两个姐妹已经换了衣裳,被人扶着坐在营帐前,都是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正与数位少年说着什么。 他乃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略一凝神,便将姚碧莲的话听了个清楚,心中便是一怒。 姚碧莲正在委委屈屈地哭诉自己姐妹险些被凌妙和岑媛害死,又吞吞吐吐地说二人为了逃命,竟将姚家的两个侍女推入了狼群。旁边便有个少年义愤填膺道:“岂有此理!世间焉有如此恶毒的人!” 凌颢眯了眯眼,嘴角勾起冷意,正要上前,忽然就见人影一闪,随后就听见了凄厉的尖叫,随后两道纤柔的身影一前一后飞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萧离满面寒霜,缓步而出。 斜阳如血,火一般的流霞布满天际,在他的雪亮轻甲上镀了一层金色,令他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面容更加迫人,细看之下,眼底竟似有隐隐的血光闪动。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去害她污蔑她?”萧离走到姚氏姐妹跟前,居高临下看着摔在了地上的两个人,看着她们的目光犹如看死人。 这片猎场里,深处还是有猛兽的。他一心想猎两只虎熊之类的来,往里走的远了些。回来,便见到清云和那几个留下的女兵个个带伤,待听清云回说了事情始末,又抓了太医过来问,知道凌妙伤势于性命无碍,但一身上伤口大大小小的起码几十道子,不说留不留疤,这些日子只怕要受些罪了。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杀意。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姚碧莲柔弱的身子颤抖了两下。姚碧荷眼角余光扫到有不少的人围了过来,便含泪泣道:“你是谁?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殴打我们姐妹?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似乎是晕了过去。 她生的如同娇花儿一般,又是罕见的双生,旁边与她容颜一般无二的姚碧莲便伏在她身上低声哽咽起来,似乎连哭,也不敢放出声音。然就是这样的无声凝噎,才更叫人听了心生怜惜。 就有个少年子弟上前打抱不平了,指着萧离质问道:“郡王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与两个柔弱女子过不去,不觉得丢人吗?” 他身边有人连忙拉他,这少年是个牛性子,甩开同伴的手大声道:“郡王为何不说话?莫非也知道自己无理吗?” 他嘴里质问萧离,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纤柔少女,见那醒着的一个,正用一双水意朦胧的眼睛看着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与求助,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大步走到萧离跟前,伸出手去要将萧离推开。 “滚!”萧离在凌妙跟前的时候很有些无赖,但一个血洗了西南蛮夷一十九族的人,能有什么好脾性?一个敢刀劈继母,鞭打庶兄的人,又岂是在意什么名声的人呢? 抬脚就将那少年踹了出去。 少年身体横飞而出,撞倒了一顶营帐。他的同伴跑过去看,便看到他捂着心口不断咳嗽,嘴角也流出了一丝殷红。 凌颢眸光闪了闪。萧离方才问姚家姐妹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联系到那个叫清云的护卫,和那一队女兵,便对他口中的“她”有了肯定,必是凌妙。 见他神色,分明是在凌妙出气。然而,他回京这么久,也从未听人说过这位翊郡王,与自己侄女有何干系。 凌颢深知,以凌颂那个功利的性子,若是知道翊郡王对凌妙有这样的心意,恐怕要恨不能立刻便用小轿子将凌妙送到郡王府去。只是……这位郡王,出自荣王府吧? 只这么闪神的瞬间,萧离已卡着姚碧莲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他身形颀长,姚碧莲却是娇小玲珑,双脚离地,面孔迅速紫胀,眼皮向上翻,露出了眼白。 “王爷。”凌颢见此情景,不得不上前去阻止。他虽然也想教训这姚氏姐妹,然而这到底也是勋贵人家的小姐,跟着帝后而来,给些教训无所谓,若是直接弄死了,皇帝那里也不好交代。 “王爷想想阿妙。她死了,阿妙的名声还要不要?” 凌颢低声道。 本就是小女儿之间争锋,姚氏姐妹两个虽然是惹来群狼的罪魁祸首,又在回了营地后将过失推给了凌妙,但终究罪不至死。若是萧离杀了她们,别人不敢指摘萧离,但却一定会将凌妙当做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祸水。 萧离眼睛死死盯着姚碧莲,眼中血色褪去,缓缓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