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眷在花园里大打出手,英国公夫人与周姨娘等人几乎同时赶来,就看见了偌大的人工湖畔,小赵氏和姚氏你抓着我的头发我扯着你的衣襟,声嘶力竭正滚做了一团。 “住手,住手!”英国公夫人一口气几乎要背过去了。她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就算再不喜欢周姨娘一脉,见到姚氏这般当众出丑,依旧是震怒交加。 “还不快分开她们!”英国公夫人一声怒吼。 她本性情十分的温和,当家理事的时候,有人犯了错,也是得放过且放过,从不会苛责。骤然见到她发火,园子里窝在各处中看戏的丫鬟仆妇们一时间都冒了出来,七手八脚,就将姚氏和小赵氏分开了。 再看看这两个人,姚氏鬓发散乱,头上插戴着的金玉珠翠滚落了一地,不知道是被谁踩了一脚,有支打造精致的金凤钗已经没了模样。更可笑是她鼻子底下一块儿明显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说不出的狼狈,哪里还有往日里明媚张扬的公府二太太模样呢? 当然,小赵氏也不比她好到哪里。胸前的衣襟已经被扯开了,幸好是冬日,里边还穿着粉色的中衣,不然还真是没法瞧了。她脸上挂着个红肿的巴掌印,正是姚氏扇出来的。 “你们……”英国公夫人活了大半生,所见过的大多是高门贵妇,无论性情如何,在大众跟前,行事说话莫不平稳宽和,几时见过这样上演全武行的呢? 捂着胸口,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氏连忙扶住了她。与英国公夫人不同,见到姚氏出丑,柳氏内心里是十分快意的。她出身清流,家世比不得南阳伯府的姚氏。虽当家,但往日里也没少受姚氏的刁难,没少听了姚氏的酸话。更何况顾如柏对她丈夫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她又怎么可能不幸灾乐祸呢? “母亲且莫要着急。”柳氏目光在姚氏和小赵氏身上掠过,眼底闪动着一丝嘲讽,“不若叫弟妹和这位夫人先行去梳洗一下,换件衣裳吧。这样瞧着,也着实有些不像了。” 姚氏一时头脑发热,这会儿冷静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丢人的事儿。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一向宽和的英国公夫人脸上已经阴沉似水,特别是看到远处正匆匆赶来的几个身影,顿时惶恐起来。 她晃了晃身子,这回是真的要晕倒了。 “哼,你可得站稳了,再厥过去,只怕没人敢救你!” 小赵氏愤愤不平。 姚氏霍然回头狠狠瞪她,目光淬了毒似的。 “你闭嘴吧!”她低声喝道,恨声道,“若不是你,我早就避开了,哪里用丢这么大的人?你被姓凌的那小贱人给耍了!” 话音未落,脸上一痛,已经着了重重的一巴掌。 愤怒地抬眼,就见顾氏正站在她跟前,明艳的脸上不见喜怒,只淡淡开口:“你满嘴里污言秽语,骂谁?” 方才顾氏一直跟在英国公夫人身后,她不愿意插手娘家的事儿,但听到姚氏嘴里什么姓凌的小贱人,在场的这么多人,唯一的凌姓女,也就只有凌妙一个了。 顾氏可以容忍娘家人对她冷淡,却不会容忍别人欺辱她的女儿。 “我们好好儿地回来给父亲祝寿,这就是二弟妹的态度?” 顾氏等人赶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园子里的事情,摆明了就是姚氏仗着二房一脉受宠,欺负凌妙。但到了这里,见母亲和大嫂统没有一句话问凌妙是否受了委屈的,心下不禁酸楚,也怀疑自己这次上赶着回来,究竟是错是对。 手上一热,见凌妙无声地走了过来握住自己的手,朝着自己安抚一笑,顾氏心中平静了下来。别人,再冷漠又如何呢?她还有一双儿女,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守望互助,未必就要谁的同情帮扶来! “娘,我们回家吧?” 凌妙很是敏感,早就觉察到了顾氏这次回来,多少带着些小心翼翼和讨好英国公夫人和柳氏。她没往别的上头想,只是单纯觉得,若论对不住,是英国公府对不住被当做了报恩工具的顾氏,凭什么到了如今,还叫顾氏在这里受委屈?英国公夫人只哭了一通对不住女儿,但刚刚英国公的漠视,顾臻臻的张狂,她不是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 所有的眼泪,都掩盖不了那会儿的虚情假意。 她方才毫无顾忌地打顾家姐妹和姚氏的脸,其实深究起来,也就是想替顾氏出一口气,叫她们知道,哪怕顾氏是泥捏的性子,还有她凌妙护着呢。 “是的,娘,我们回去。”凌肃不知何时走到了顾氏身边。他方才一直被顾君辞拉着说话,没曾想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妹妹受了刁难,被人污蔑,嫡亲的外祖母家里,竟没有人能说句公道话。既然这样,何必上赶着来找气受? “既是给外祖父的寿礼已经送到,也算尽了娘的一片孝心。”凌肃清雅俊秀的面容上拢了一层寒霜,唯有看向顾氏和凌妙的时候方才有些许暖色。“凌家虽不及外祖家里尊贵,却也不是被打了脸还送另一边凑上去的。我凌肃纵然身无寸功,护住母亲妹妹的能为还是有的。” “阿肃你……”顾君辞连忙拉他,勉强笑着劝道,“误会一场。你是我表弟,阿妙是我的表妹,谁敢叫你们受委屈?我便不能答应。” ”是啊阿妙,你这孩子气性也忒大了。“柳氏反应极快,今日若是叫顾氏母子这么回去,外头谈论起来,笑话的可不是顾氏她们,而是英国公府了。生生将上门贺寿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挤兑走,这得多糊涂的人家? 虽丢人的终究是二房,然到底顾家人是一体的。她不怕二房被人耻笑,但不能不顾及自己一双儿女的声名。 凌妙垂首不语。 冯桥夫人这会儿上前走了两步,到了凌妙身边,伸手拨了拨她的碎发,笑着劝道:“好孩子,你受了委屈,我倒是瞧得清楚。只是,今日是国公爷的寿辰,你这晚辈还没磕头,怎么好走?不是叫他老人家心中不自在么?听伯母一言,先忍一忍,我想,你外祖母和大舅母,都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的。” 凌妙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么会儿功夫,英国公与顾如柏等人已经到了,顾如松留在了前边待客。 英国公还带着几分年轻时候英挺俊朗的面容上一片阴沉,好端端的寿辰被自家人搅和了,他心情能好了才怪。 顾如柏见到姚氏那般狼狈不堪,心中火起,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抽到她脸上! 他生性谨慎,这些年做官,处处谨言慎行,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有与大房一搏的资本?偏生遇到了这么个蠢妇! 顾如柏甚至能想象到,明日一大早,弹劾他修身不谨齐家不严的折子飞向了皇帝的龙案! “这都怎么回事?” 英国公瞪了一眼姚氏,开口了,声音里能听出,极力压抑着怒火。 姚氏抽噎了一声,真想干脆再装晕一次。然而不敢,嗫嚅着说了经过。末了,还是努力想要为自己开脱,捂着脸哭道:“两个丫鬟都瞧见了是妙姐儿叫明珠受伤的,我不过是随口问了问,妙姐儿认便认,若说不是也就不是。我一个长辈,还能跟她计较不成?哪知道这孩子性子那般烈,只说我仗着辈分欺负她,又挑唆了我这嫂子,才……” “是这样?”英国公扫了一眼凌妙,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顾臻臻从他身后转出,含笑打圆场,“我瞧着这就是一场误会,父亲莫要生气。二嫂一向疼爱明珠,见她伤了,自然心急,难免焦躁了些。阿妙这孩子也是年纪小,想来姐姐也是如珠如宝地疼爱的,一时觉得委屈了,也是有的。都是一家人,说开了也就是了。倒叫大家伙儿看了笑话,竟是我们的不是了。” 说着,向着众人颔首致歉。 顾臻臻当年有着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再加上本就是个花为容颜月为魄的美人儿,哪怕上了年纪,也依旧赏心悦目。她行事说话落落大方,登时就叫园子里的尴尬气氛冲淡了不少。 但若细细琢磨,却不难听出她的话表面上看来是不偏不倚,实则还是将错处都推到了凌妙的“年少不能受半分委屈”上头。 “姨母这话,阿妙不能认下。” 凌妙抬起眼帘,盯着顾臻臻,“已经向二舅母解释过,顾家表妹的伤与我无关,反倒是她与我路上相遇,欲叫丫鬟来掌我的嘴。丫鬟不敢动手,她便要亲自上来,不小心摔了,难道也要怪罪在我身上么?” “想来……”她目光流转,落在了一直看戏的萧离身上,“郡王爷是能够证明我的清白的。” 她着实很有气了。明明就是萧离惹来的桃花,若没看错,那圆圆的卵石也是他踢到了顾明珠脚下叫她摔跤的,怎么就置身事外这样心安理得? 心下有气,便要先将他也拖下水。 这小丫头,终于是忍不住了。 萧离懒洋洋倚在假山上,忽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