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跟那些个厉鬼在一起了,来这里之前,我们是在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被关着,仓库里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黑雾弥漫,我们试过,可怎么都出不去,直到今天下午的时候,那个女鬼出现。” 我心头一惊,连忙开口打断了他,谨慎地问道:“等等,你说今天下午,那个女鬼是在白天出现的?” “对。”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觉得我这个问题有什么技术含量。 什么情况,怎么可能有鬼能在白天里以鬼态出现,赵茵茵已经是在逃厉鬼排行榜中前二十名里的唯一个女性,她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厉鬼做到。不对,我也只见过赵茵茵两次,也许她也能在白天里以鬼态出现,只是我没有见到过罢了,可是,这个女鬼的身份,却让我本来就压了几块巨石的心,又沉了沉。 他这话里的另一个信息,倒算是有些用,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同许多厉鬼一起,被关在了一个仓库里,这个仓库究竟是在哪里,又是什么个情况,能把那么多厉鬼都困在其中,并且不受阳光的影响。 想到这,胸口明显有了种压抑感,我深吸了口气,看向他,“那个仓库在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从那个仓库里出来的,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着。 虽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听到他这么说出来,我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他如果知道那个仓库在哪里,那我完全可以叫上清游他们,一起去想办法把那些个厉鬼全都送走,只是,可惜了。 “你们在往图书馆去的路上,伤到多少个无辜的人,你有没有算过?”我这么问并非是想斥责他,而是想确定到底有多少个被阴气缠身的同学。 “没有,我们过来的时候,都是尽量挑没有人的地方走的,可能从图书馆那里出来之后有不小心碰到几个,但去的时候,是一个都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轻,但却很是坚定,他的这番话,这不由得让我对他的厌恶之意,少了许多,同时,又有些好奇起来,既然成了厉鬼都不愿意去伤害别人,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毕竟他这种程度的厉鬼,要么是死后杀了人,并且还不止一个,要么,便是死前有着很重的恶性执念。 但这两种可能,我觉得都跟他不怎么符合,难道说,是他在那满是厉鬼的仓库里呆的时间太长,身上的阴煞之气是被别人染上的?这可能性比前两个要小得多,毕竟那么多厉鬼不可能都有自己清晰的意识,游魂掉进厉鬼堆里,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被分着吃掉。 不过可惜的是,他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仓库里变成了厉鬼,这会儿问他,可能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忽然间,我心头一动,又想了起来我们俩刚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再转世投胎,难不成,他变作厉鬼,是因为他生前的事? 可能性很大,琢磨我看向他试着开了口,“吕峰,你为什么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再入地府轮回?难道真的是因为我说的十八层地狱里的极刑?” 似乎没有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看着我怔了怔,接着苦笑了起来,魂魄周围忽然涌起的悲伤情绪,差点让我都跟着一起陷进去,感觉上,这股悲伤情绪的浓郁度,都快赶上柳晨风了。 “百年极刑只是很小的一方面,主要,还是我真的不愿再过这样的一生了,如果下辈子还是如此,我真的宁可魂飞魄散。” 我曾经说过很多次,鬼是没有眼泪的,因为连实体都没有,哪里有泪能流的出来,可是,眼前的吕峰,却让我的这种想法发生了改变,此刻,他有些虚化的眼睛里,此时此刻,似乎真的是有泪水在慢慢凝结,这一幕,让我在震撼之余,又多了些对他的同情,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我嘴上虽然答应了在他回答完我的问题之后,帮他魂飞魄散,但事实上,我一直想的都是,无论最后他愿不愿意,我都会送他去阴间,毕竟魂飞魄散也是属于杀人,要扣我阴德的,只是现在,我再次说出这话,却是发自真心。 “先说说看吧,如果你真的不愿投胎转世,我帮你就是了。” “谢谢。”他先是道了谢,却很快又苦笑了一声,在我的注视中低下头后,才开了口:“从头开始说吧,我是八零后,八八年出生在农村,当时,计划生育管得正严,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哥哥,比我大五岁,碍于当时的政策,我成了黑户。”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怎么清楚,但哥哥告诉我,家里那时很穷,穷到需要靠别人去接济才不至于饿死,我的父母他们没有什么文化,和别的家庭一样,他们为了我和哥哥,到处去做零工,挣钱,养活我们,这些,都是一年之前,我才知道的。” “你会很奇怪吧,为什么我知道这些会是在一年之前。”他说着,又苦笑了起来,但却没有抬起头来,沉默了有个半分钟,他的情绪变得略微平静后,才继续说道:“因为小的时候,我爸我妈那时起早贪黑地挣钱,让还没有上学的哥哥在家带着我,那年我三岁,虽说家里还是很穷,但只要有吃的,他们都会想方设法的塞给我吃,哪怕同样是孩子的我哥,也是如此。” “所以,我小时候长得白白胖胖,而我哥却又黑又瘦。” “三岁那年夏天,我哥带着我在家门口玩的时候,遇到了两个穿着白背心的男人,他们说来找我爸妈,我哥当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告诉了他们,我爸妈不在家,于是,那两个人就强行把我抱走了,我哥说他当时就发现了不对,拼命地叫喊着上去拦他们。” “可那个时候的大人们,白天哪有人在家里,要么去做了零工,要么去地里干活,只剩下老到走不动路的老人,带着年幼的孩子守在家里,于是,我哥被其中一个壮实一些的男人,提到墙角一通爆打,腿断了,我去年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这些。” 说到这,他又停了下来,虚化地身体不断地颤抖着,那悲意让我的双眼,也跟着湿润了,没有打扰他,我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了小路边的石沿上。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叹息声,他激动的情绪很快便再次被他控制住了,他开口时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里带着些哭音,让我心里不由得,又难受了许多。 “一天之内,一个儿子丢了,一个儿子被打断了腿,家里的钱连药费都凑不够,我哥说,我妈在第二天,便被这沉重的打击给击跨了,那几天,我爸带着我哥到处找亲戚借钱,可依旧是没能把我哥的腿治好,没过多久,我爸便也撑不住,病倒了,因为没有钱看病,我爸和我妈两个人,在那一年都没能熬过冬天,死了。” “我哥因为瘸了腿,连走路都走不好,更不要提干农活,所以那时,根本没有亲戚愿意把他接到家里去,爸妈死后他怎么过的,我怎么问他都不愿告诉我,只是说很苦。” 他的这番话没有什么停顿,话语间也带着浓浓的悲意,才不过短短两分钟,他家的经历便让我胸口似乎堵了块大石头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可是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似的,只是抬头看了看我,便苦笑着继续往下说。 “我从记事起,就是生活在另一个家庭里,你也应该知道,会买孩子的,一般都是自己生不出来,所以小的时候,我过的还算不错,只是这种不错的生活,也就是到了我同我哥差不多大的年纪,就结束了,我的养父母离了婚,因为并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离婚的时候,他们都想把我推给对方,因为被买到他们家的时候,我还太小,并不知道这些。” “可能我这个人,天生是个扫把星,就算是被买到了别人家也一样,养父母因为我的事情,连续吵了很多天,直到有天他们终于决定了我归谁之后,最后一次一起出门,可却没能一起回来,没错,他们也死了,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派出所里,民警给我看了他们当天才拿到小绿本。” “我的养父母生前,有车有房,在那个年代里,算是有钱人了,可是在他们死后,财产却被他们亲戚给盯了上,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被买来的。后面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我就是那个被赶出来的孩子,辍学,捡废品,打零工,无论怎么样,我还是活到了二十二岁,并且还有了女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情绪有了一丝很细微变化,只是还没等我去感受这丝变化所代表的意思时,原本围绕在他周身的悲伤情绪,竟在一瞬间里,化作为强烈的愤怒,这种变化,让专注于听故事的我,有些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