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意外在城墙上见到带兵出征的他,浩浩荡荡万人大军,他铁甲寒衣,俊逸潇洒,胯下白马健壮,整个人神采飞扬。 她听过他很多的事迹,那一次却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一位祁王世子。 他在回京的路上被匈奴人偷袭,防备不及被毒箭射中,不治身亡,年仅二十五岁。 “五小姐似乎一点也不奇怪?”瞧见重意欢的淡然,重慎游眉眼动了动,开口轻笑道。 他声音温和,却有着飘忽的调笑。 重意欢前世见过他,听过很多他的事,却从没有接触过祁莲昭这个人。 如今听他说话,总算明白这前世后世大家都在说他性格乖张的原因了。 重意欢转眼向他,报之一笑,“世子器宇轩昂,出现在此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面对七妹的质问,却没有见到身上有一丁点的慌乱,意欢瞧了就想,世子应当是个非富即贵的人物,再听二哥说了世子的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 话罢重意欢对祁莲昭福了福身,“谢世子方才扶了意欢一把。”祁莲昭扬眉一笑,同重慎游笑道:“你这妹子真有趣,我刚才在院子里迷了路,怎么找你都不见人,经过这个园子的时候听见有人声,就想着要问问路,没想到却听到她在这儿同这个粗鄙的女子斗嘴,字字句句大胆又带刺,那叫一个厉害。” 闻言重慎游倒是少见多怪起来,“五妹……与重意雯斗嘴?” 重慎游因为厌恶父亲娶姨娘,所以对嫡庶分得特别清楚,不是嫡亲的兄弟姐妹的话,重慎游全部直呼大名,老夫人说了几回,重慎游也不曾改,加之他是重府这杰出一辈中打小就培养的,总不能因为庶子上的一点点问题就惹得他有逆反的心思,只能放由他去。 听重慎游这样称呼,重意雯不悦,也不管祁莲昭就在眼前,登时火气着嚷嚷道:“是啊!我就骂重意欢了怎么着?她说我只能做姨娘,我还要打她呢!” 说着便不依不饶的推搡开重慎游,又要去推重意欢。 那手伸到重意欢的面前,重意欢又怎么会真的让她再来袭击自己一次,一把掐住重意雯的手腕甩开。 顾琴榕兀一下将重意雯扶住,看了看祁莲昭,嗔道:“意雯,别忘了还有祁王世子在这儿呢。” 重意雯在气头上,听顾琴榕这般说,咬了咬唇,却还是恨恨的盯着重意欢和重慎游二人看。 怎料重意雯停了手,祁莲昭却低低的笑起来,与重慎游道:“重府还真是奇怪,庶妹也能欺负嫡姐?这要是在塞北,一定是要斩断那庶妹的手脚,拔了她的舌根出来喂狗。” 祁莲昭在旁边听着,也熟悉重慎游,一听称呼便晓得了重意欢和重意雯之间的身份。 方才他在园子外听了一阵子,还是挺喜欢重意欢这般的性子,便存了点心思,想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推了一把,看看重意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重意欢目光转到他的脸上来看了一会儿,转而一笑,看着脸色红白交错的重意雯,抚了抚衣带,娓娓动听却寒意四溅的袅袅道:“我江南重府并没有塞北那样凌厉的风气,七妹妹虽然不是我的亲姐妹,但到底还是重府一脉孩子,我是不会那样对她的。” 毕竟没用,还脏了手。 心里低语一句,重意欢脸上笑容越加的深邃。 重意雯欠姐姐重意鸢的何其多,仅仅让重意雯断了手脚?那也太便宜她了。 前世她是如何害得姐姐毁容,抢了姐姐的夫君,让姐姐暴毙荒野――她这一世都要弄清楚。不单要弄清楚,她还要让重意雯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感觉到顾琴榕扶着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重意雯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转头注视着重意欢,重意雯眼底没有什么情绪,重意欢素来软弱,最近也不过是那骄纵的性子回来了,嘴巴厉害一点罢了,还能起什么风浪。 如果今日不是祁莲昭扶了她,她必然要摔个狗啃泥,出了丑哭哭啼啼,什么事都不敢说,大不了也是找连氏告个状罢了,连氏那个性子,又能怎么样呢――三房麻烦的人,也就只有一个重意鸢罢了。 “但是。”话转了个弯,重意欢抬首看着重意雯,声音盈耳如同黄莺出谷,“随意的辱骂嫡姐,大声喊嫡姐名字,没有礼数的去打骂嫡姐……” “这一条一条,我如果去跟祖母说了,恐怕七妹要进祠堂跪个好几天呢。” 重意欢数着重意雯的罪状的时候,重意雯脸上尚存的一丝轻松都彻底的消失殆尽。在听到重意欢要将事情同老夫人说之后,更是惊恐得一把抓住了顾琴榕的手,整个人如同掉进了万丈冰窟,浑身冰冷。 重意雯在重府最害怕就是老夫人,老夫人最重礼数,若是真的让老夫人知道她对重意欢大呼小叫还动了手,进祠堂跪那是最轻的…… 她记得十一妹以前打骂六姐一次,被大夫人说到老夫人那,十一妹被用竹鞭抽了手背,一共三十五下,也不管习姨娘怎么哭怎么求情,生生把十一妹抽得皮开肉绽,满手是血。 重意鸢如今回了重府,若是重意欢将今日这事说上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即便不看三夫人的面子,也一定会看在重意欢是重意鸢亲嫡妹子的份上将她重罚。 “表姐,你饶了意雯一次吧,她毕竟也是你妹妹呀?”看了摇摇欲坠的重意雯一眼,顾琴榕余光扫过一边含笑不语的祁莲昭,眼底闪过一丝精芒,与重意欢求情道,“而且今天世子光临重府,是重府的贵客,总不好让老夫人大发雷霆……丢了面子。” 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今日重意欢一反常态咄咄逼人,她好好的给重意雯求个情,以重意欢的心狠反衬自己,一定会让祁莲昭对自己注意起来。 祁莲昭不屑的轻哼一声,面上浮起玩味的笑意,“不要紧,要是这白痴小姐被罚,能让五小姐受到的委屈一扫干净,那本世子当然赞成。” 重意欢眉心一跳,祁莲昭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得像是她为了自己开心,手段狠毒,残害庶妹一样。 她是想惩戒重意雯,祁莲昭应当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但是这话出口,到底是帮她还是害她? 揉了揉垂下的披帛,重意欢望着祁莲昭心存思虑,甫一下却眉目一开,笑容如和煦春风,“自然是要罚的。” 重意雯闻言腿脚一软,险些就站不住。 “表姐!” 顾琴榕急急扶好重意雯,惊讶的看向重意欢喊道。 “只是今日母亲回来,我不想母亲姐姐为这件事情头疼心烦,这次就放过你一回。”重意欢眼角露出一丝疲惫,“不过下次七妹再这样对我大呼小叫的,我定是会跟祖母说上一说,问问祖母重府的规矩是不是废掉了。” 重意雯听着重意欢说话,心中大起大落,这下被重意欢放过,紧张的神思一松,昏了过去。 瞥了一眼呆呆站立的顾琴榕和连芷芜,重意欢蹙了蹙眉,“七妹是姨母和表妹带来的吧?这下子她昏了过去,又没见到她的丫鬟,那就只好麻烦姨母和表妹,送七妹回去卢姨娘那里了。” 顾琴榕看看怀中晕厥过去的重意雯,又看看祁莲昭,心底暗骂重意雯是废物,却又不能就这么把重意雯丢下,只能温顺的点了点头,与母亲一块将重意雯带回长房卢姨娘那儿。 重意欢望着顾琴榕不情不愿的背影,噗地一笑,回头想与锦宜锦桃笑话顾琴榕,却对上兄长重慎游一脸惊异和祁莲昭打量的眼神,倏地一怔,吓了一吓。 “五妹……你可不是变回了当初那个小魔头吧?”重慎游眼角抽搐,心底一段不好的记忆从深处苏醒。 重意欢八岁之前骄纵得有些肆无忌惮,除了大姐重意鸢之外,几乎长房二房的孩子都在重意欢手上吃过亏。当时的重意欢斗嘴打架几乎天天惹祸,他比重意欢大两岁,自父亲纳妾开始就不大喜欢与其他的孩子接触,他上书房的路上被重意欢逮住,一定要他跟她玩,他不愿意,被重意欢揍了一顿。 他后来上书房迟了,被先生训斥,回头还被父亲母亲责罚,因此怨恨重意欢。可后来他被人推入荷花池,却是八岁的重意欢努力将他救上岸。 那件事情没有查到凶手,不了了之,可他却对重意欢上了心,后来重意欢渐渐软弱,他也尽量去护着她,能帮则帮上一些。 这次从塞北回来,一进门他就听说了重意欢被诬陷厌胜的事情,只是身边有个祁莲昭,不好走开,孰料倒是祁莲昭迷糊,自己到了这里,让他看见了重意欢三言两语将欺负自己的重意雯说得心情跌宕,最终晕倒的场面。 对于这个兄长,重意欢是比较喜欢的,上一世三房家财被长房二房瓜分,是他尽力保住了一些父母亲的产业,交给自己。在姐姐被毁容之后,也是他千里迢迢找来名医为姐姐医治,即便效果甚微,药费昂贵。 重意欢虽然不能是告诉他自己重生的事情,但是怎么都觉得,应当将自己的变化同他预知一声,便点了点头,“她们太过分,处处算计,我无法再忍让。” “早该了。”重慎游冷笑一声,想起长房二房的事情,咬牙切齿怒道,“你若是再忍让下去,那群人就同养不熟的狼一般,迟早要反过来吃了你。” “心狠手辣不要紧,要紧的是连反击都学不会。”祁莲昭抖了抖袖子,朝重意欢微微一笑,又拍了拍重慎游的肩膀,“五小姐心思通透,你担心太多了些。” “还不是你多管闲事呢。”重慎游瞥他一眼,对重意欢说道:“莲昭世子性格乖张不定,刚才我估计他又是起了看戏的心思,卢姨娘狡猾又聪明,三叔父在塞北有事,短期内回不来,你自己需要小心些。” “这事怪我。”没让重意欢说话,祁莲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方才我看见五小姐美丽可人,就存了心想要逗着玩一下,没想过这是重府内宅的事情,是我的错。” 这话重意欢听着奇怪,重慎游脸皮一抽,道:“你上月也是这般语气这样的一句话,就将洛阳何家小姐耍得团团转,现下你又看上我妹子了?这可不行啊。” “何家小姐?”重意欢奇怪,挥手让注视这方的锦宜锦桃去帮初一剪花几个打扫房子,又看向重慎游,“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世子上月在何家闯了祸,不小心砸碎了人家何小姐的名贵花瓶,对何家小姐也这么说‘怪我’,然后你晓得,世子生得太好,何家小姐就动了那样的心思,当即就不怪他了,他看出来了,但就是吊着何家小姐玩,结果走的时候何家小姐对他表白心意,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斜了一边一脸坦然的祁莲昭一眼,重慎游一声叹,“他说花瓶碎了怪他,何小姐喜欢上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关他事,何小姐顿时就芳心大碎。” 重意欢眨眨眼睛,想说确实是不能怪祁莲昭,但重慎游惜芳,她也不能扫了他的脸,话到唇畔,化作了一抹清丽的笑意。 “确实花瓶怪我,何小姐喜欢我这件事上面不怪我。”祁莲昭耸肩,挑眉邪肆的玩味一笑,看向重意欢,“但五小姐如果真的因为我这一句‘怪我’就喜欢上我,那我认了,怪我,而且我一定会负责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