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你总是饿着自己，怎么能恢复呢……”大胡子开始絮叨了。　　苏然的伤心事又被勾起来，眼圈儿瞬间红了。　　大胡子慌了，赶紧又是一番赔礼道歉。这个家伙，似乎特别害怕女人流眼泪。　　“你别总跟我道歉了，我苦不是因为你。”苏然心里过意不去了，闷闷地解释，“我是想起来孩子没了，才会伤心掉眼泪的。”　　大胡子沉默了几秒，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也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然就是有种感觉，这个家伙似乎对这个问题特别在意的样子。提起孩子，他的神色总会有一瞬间的哀伤。　　难道，他的孩子夭折了么？　　苏然摇了摇头，没心思继续猜下去了。她现在连自己都管不好呢，哪有精力去过问别人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大胡子对苏然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照顾得无微不至的，跟先前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苏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转变，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是因为她对失去孩子这件事情如此伤心，让大胡子觉得她是个爱孩子的女人。　　“所有真心喜欢孩子的女人，都应该被好好对待。”这句话是大胡子的原话。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闷闷地抽了一口烟，咽进肚子里，好半天都没有再吐出来。　　苏然清晰地看见，这个满脸横肉、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眼圈红了。　　她忽然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但是这份同情，也仅仅只维持了几秒钟而已。　　“咳咳咳……”苏然被烟味呛得只咳嗽，忍着眼泪问道：“你能不能出去抽烟啊？”　　“啊？哦，忘记了。”大胡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碾灭了烟头，朝着窗户边上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开窗通风。但他又马上想到，苏然现在在做小月子，不能受凉，就只能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他尴尬地搓着手，红着脸对苏然说：“对不住啊，一不留神忘记了……”　　苏然能说什么？她只能勾勾嘴角，小声地说一句：“没事儿。”　　这地方条件有限，苏然其实心里一直挺憋屈，可她也同样知道，大胡子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她了。　　她不应该再抱怨什么。　　“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苏然真的有些想念她的爸爸了。要不是身体还没恢复，不想回去受母亲的气，她真想现在就回家。　　大胡子算了算日子，告诉她：“快了，再过三天就差不多了。”　　苏然以前了解过，很多女人小月子都只坐一到两周，只有少数条件允许的，才会休息一整个月。当然了，还有很多苦命的女人，人流之后只休息一个周末就回去继续上班了。那些人当中，有的是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也有些是害怕丢掉饭碗，失去在这个社会上继续存活的资本。　　唉，女人啊……　　大胡子要求苏然在这里休养两周，她答应了。苏然其实是个挺爱面子的女生，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能悄悄地恢复好了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自然是最好的了。　　当然，她有借用大胡子的手机联系过父亲，算是报平安吧。她撒谎说自己原来的手机丢了，还被苏睿好生训斥了一番，说她太不小心，新买的手机才用了没几天就丢了。　　苏然全都默默地听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可把旁边的大胡子给急坏了。他连摆口型再打手势的，努力地想要让苏然知道，这种时候掉眼泪不好。　　其实苏然自己也知道啊，可她心里藏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何能忍得住呢？　　后来，苏睿听出来她哭了，以为是自己话说得重了，她才会哭的。又安慰了她半天，才挂掉的电话。　　苏然把手机还给大胡子，闷闷地说了句：“谢谢。”　　大胡子把手机收起来，又递了一包纸巾给她，叹息着劝道：“别哭啦，你眼睛那么好看，哭瞎了可怎么办？”　　苏然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这句根本不好笑的话给逗笑了。　　大胡子又摇了摇头，感叹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你们女人可真是麻烦……”　　苏然默默地擦干了眼泪，转头望着窗外发呆。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落寞了吧，又或许是这个望向窗外的动作，勾起了大胡子的记忆，让他担心苏然会再想不开，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他赶紧说话，试图分散苏然的注意力：“诶，我给你讲讲我当年的事儿吧。”　　苏然怔了怔，有些意外。她没料到大胡子会主动提起这一茬，尽管她一直心有好奇，可是始终觉得对方不可能会说的，便一直没有开口问。现在既然大胡子主动开口要讲，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好啊，你说吧。”　　大胡子娴熟地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先要掏打火机电话，但是看到苏然纠结的表情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在她面前抽烟。他只能尴尬地又把烟收了回去，开口讲了起来。　　他说的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说自己如何从地狱一样的家里边逃出来，成了一个小混混，然后跟着大哥一步步混出了人样来。再然后，是他喜欢上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开始萌生了退出帮派的心思，想要做一个正经人，娶那个女孩子当老婆。　　“对了，那时候她跟你差不多大，不过孩子月份比你大，她五个月了，肚子是这个样子的……”大胡子用手比划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又温柔又哀伤。　　看得出来，他其实挺盼望那个孩子出生的。　　然后，他的动作就忽然僵在那里了，眼圈又红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涕，骂骂咧咧地说自己肯定是冻感冒了。　　苏然陪着他一起沉默，她没有追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猜得到……那个孩子，肯定是没了。　　大胡子沉默了好久，才终于让情绪平静下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可惜啊，她们娘俩后来都死了。我当时的老大发现我是因为她们才想要洗手不干的，就故意把我支开，派人把她们弄死了……当然了，我后来给她们报仇啦，那个老大死得比她们娘俩惨多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得非常不自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可是苏然能够感受得到，这份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刻骨之痛。如果不是这样，他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觉得苏然爱孩子，就对她如此照顾。他明明都已经收过钱了，只要不把苏然照顾死了就算完成任务了，没必要做那么多事情的。　　苏然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她们娘俩一定在天堂里活得很好的。再也不会有人可以伤害到她们了，等你过完了这辈子，也一定可以去天上跟她们团聚的。”　　大胡子猛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定定地看了苏然好半天。然后他才慢慢地垂下自己的视线，用非常不确定的语气喃喃道：“我……也上得了天堂么？”　　“能，一定能！”苏然说得特别肯定，“你是医生，治病救人立下的功德，早就可以抵消掉你过去犯的错误了……你是个好人，真的，好人都应该上天堂的。”　　大胡子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跑出去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红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哭过。　　苏然觉得，应该是。　　“谢谢你。妹子，你是头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大胡子的声音有些抖，显然情绪还是很激动的。　　苏然回了他一个微笑：“是我应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才对。”　　“呵，我这哪算得上照顾啊……”大胡子叹了口气，“我答应了给我钱的人，保证你半个月之内不能离开这里，要不然的话，我真想送你去正规的大医院里，要你好好地休养……对不起啊。”他的表情非常愧疚。　　苏然的脸色有些僵硬，她沉默了很久，才苦笑着说道：“我真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容不得我。强行流掉我的孩子不说，还用这种方式不让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可真是狠心啊！”　　她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让大胡子看见她的眼泪。可是她颤抖的双肩，还是出卖了她。　　大胡子赶紧把纸巾塞进她的手里，安慰她别哭。这些日子以来，苏然掉眼泪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大胡子早已习惯了这项帮她递纸巾的工作。而且每次塞给她的纸巾牌子还都不太一样，估计是趁着苏然睡着的时候，溜出去买的。　　苏然默默地擦干眼泪，不再说话。　　大胡子等她情绪平稳了一些之后，才开口问道：“妹子，你想不想报复那个没良心的男人？”　　苏然怔了怔，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胡子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虽然不直接干那一行了，但却是给那些人看病的……他们都不敢得罪我，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我来救他们的命。这么说吧，只要我一句话，我就可以让那个人付出应该有的代价。怎么样，需要我帮你么？”　　他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