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辰已经失去耐心了，最后甩下一句：“我还有事情要忙。”就打算挂断电话了。　　苏然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哽咽着说了一句：“等一下……”　　叶北辰耐着性子问：“又怎么了？”　　“我、我想回学校去上课。”苏然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些委屈和伤痛，她无法表达，但是至少，她要努力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她无法改变过去，甚至连现状都无力改变，但她不想因此失去学业。　　她才只有二十岁，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未来，大学文凭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叶北辰不可能关她一辈子，他总有一天会对她失去耐心，把她从自己的生活里赶出去的。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苏然需要依靠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时候了。　　要是没有文凭，没有专业技能，她要怎么活？　　可是叶北辰根本不明白，她是经过了一番怎样的痛苦挣扎和自我压抑之后，才说出这样一句看似简单的请求的。他以为，她打这通电话，哭成那个样子，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到可笑的请求而已。　　他又一次在心里，给苏然打上了“不可理喻”、“喜欢瞎胡闹”之类的标签。　　“去吧去吧，我又没说要关着你。”叶北辰不耐烦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苏然丝毫的解释机会。　　事实上，就算他给了，苏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就好像把一整个包子塞进嘴里，不加咀嚼就往下咽的话，一定会噎住自己一样，苏然心里那么多的委屈，在想要倾吐的时候，也同样噎住了。　　她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她其实也不想表达了，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自己说了，叶北辰也根本不可能懂。　　苏然抹去眼泪，站起来跟管家说：“叶少同意了，让我走。”　　管家这才默默地侧过了身子，给苏然让出了一条路。　　苏然开门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瞬间照在她的身上，让她差点又哭了出来。　　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出门动作，却让她在心底里，生出了一丝类似逃出囚笼的错觉。　　她从未像这一刻这样，觉得室外的空气那么好，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那么温暖……　　这是自由啊！　　苏然打车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她一路小跑着进了教室，红着脸跟正在上课的老师道歉，并且不停地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不会再迟到了。　　上这门课的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长得一副刻薄相。她用眼睛将苏然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好几遍，才冷笑着问她：“你来上课，怎么连书都不带啊？”　　“出、出来的急，忘记了……”苏然只能这样解释了。她的课本全都放在寝室里，而她是从叶北辰的别墅里直接赶过来的，根本没回过寝室，怎么可能有书？　　唉，也怪她太心急了，想着尽可能早到一会儿，兴许能让老师不那么讨厌自己呢。可她却忽略了，当老师的，看见学生不带课本就来上课，该有多么生气。　　换做是她当老师的话，面对这样的学生，也会认为对方不尊重自己，根本没打算好好上课啊。　　的确是她欠考虑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回一趟寝室又能耽搁多久呢？　　苏然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可是眼下也别的补救办法，只能默默祈祷了。　　“呵呵，看来你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会，用不着拿教材了吧？”老太太满脸讥讽，“要不这样吧，我去底下坐着，你来替我上课如何啊？”　　这门课的教材，就是这个老太太亲自编写的，所以她才会格外生气。　　“老师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回去拿教材可以么？”苏然急得都快冒汗了。　　老太太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某个同学高声喊道：“老师你别听她撒谎！她才不是忘了呢，肯定是晚上出去玩儿嗨了，刚回来，只怕连这堂课讲什么都不知道呢……对了，老师你还不知道吧？她上个学期还在校外跳脱衣舞呢，差点因为这事儿被开除了！”　　说这话的人，可真是太损了！　　苏然转头循声望去，看见的是许帅满脸阴笑的表情！　　是他！　　苏然当初差点被他和另外几个同学侵犯了，幸亏后来叶北辰把他们给打了一顿……许帅肯定是怀恨在心，才会故意这么做的！　　“老师，他乱讲的，我没有……”苏然赶紧辩解。　　可是老太太根本不听，指着苏然的鼻子大喊：“你给我滚出去！像你这样品德败坏的学生，不配听我的课！”　　苏然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甚至顾不上去难受了，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样子被赶出去，她的期末成绩可怎么办呀！　　这门课可是必修课！　　“老师，那真的是个误会！许帅跟我有过节，才会故意害我的！”苏然大声辩解。　　“出去！”老太太陡然提高音量，直接盖过了苏然的声音。　　苏然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还想要继续解释，可是那老太太却直接把手里的粉笔往讲台上一丢，叉着腰说：“你今天不出去，我就不讲课了！你现在耽误的不是我的时间，而是全班同学的学习机会！”　　这下，苏然瞬间就变成了影响全班同学学习的罪人了。　　这还了得，那些本来就看苏然不顺眼的同学们，全都借机会起哄，七嘴八舌地往外赶苏然了。　　还有那些跟苏然没什么过节，但是只认成绩别的什么都不管的学霸们，也开始愤怒地指责苏然，说她迟到本来就错了，这样子耽误全班人的时间就更不对了云云。　　而那个老太太，就叉腰冷笑着，看苏然被所有人攻击。　　苏然的心理承受能力本就不是特别强，被这样对待，情绪瞬间就崩溃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那些同学们非但没有人安慰她，反倒是不停地催促她快走，别影响大家上课。　　苏然受不了了，哭着跑出了教室。　　老太太追到门口，冲着她的背影嚷了一句：“你不用回来了！以后我的课，你不许上！”喊完了以后，她便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笑容，回到讲台上，冲着底下的学生们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　　“苏然！”许帅大声地喊。　　老太太点点头，在点名册上找到苏然的名字，用红笔重重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门课的期末成绩，苏然挂定了！　　“好，我们接着上课……”　　苏然一直跑到了走廊的尽头，坐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上，不停地哭着。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除了她以外根本就没有别人。没有人可以来安慰她，更加没人可以给她帮助，这样的无助，让苏然心里非常绝望。　　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非常凉，坐在上面，只觉得冷气嗖嗖地往皮肉里钻。稍微坐得就一点，就会有一种连骨头缝都快要僵硬了的感觉。　　苏然慢慢地站了起来，背靠着墙壁，继续抹眼泪。　　她可以被全世界欺负，但她不能自己虐待自己。女孩子要是受了凉，将来有可能影响生育的，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就算再难过，也不能不在乎。　　苏然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别人越是对她不好，她就越要对自己好啊。要不然的话，这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她就这样自己劝解着自己，慢慢地平复了情绪，一步一步地走出教学楼，回到寝室去。　　她在路上见到了很多没课的学生，他们看起来全都朝气蓬勃，有的商量着要去哪里逛街，有些则在讨论各种专业相关的知识。苏然看着他们，心底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的自卑。　　曾经，她也是以优异成绩考进这里的，在音乐方面的天赋和造诣，全都是系里拔尖的。可是现在呢？她陷在各种黑暗的漩涡当中，无法自拔，她的身体虽然还行走在校园里，可是她的心，早已污浊不堪，配不上这干净纯粹的象牙塔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是一个学生，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她有多久没练过琴了？　　那些曾经努力背过的乐理知识，她现在还记得多少？　　也不怪老师要把她从课堂上赶出来，她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像个学生呢？　　在同龄人努力学习、努力成长的时候，她在跟叶北辰纠缠不休，人家暑假努力自学或者是参加各种社会实践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在怀孕、流产、休养身体！　　这是一个大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么？！　　毒辣辣的阳光炙烤着苏然，让她觉得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被鞭笞，她的肮脏和罪恶无可遁形，她觉得……自己真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对于音乐的热爱，早上那么急切地赶回学校来，也不是处于什么学习知识的目的，而是非常功利地不想拿不到文凭、今后没法在社会上立足而已。　　曾经她如生命一般热爱的音乐，早就被她跑到爪哇国去了。　　苏然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脚步渐渐顿住，而后又慢慢地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她该去的，不是寝室，而是另外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