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很喜欢听圣人的故事，在我的世界里，存在很多黑色幽默。所以，你说的那个薛修德，到底如何好，我不想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给你机会，不是想让你说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江笑枫依旧没有展现任何缓和的态势。　　柴月奇被这种态势弄得的确有些不自然，虽然他想极力保持自己的思绪，可是，江笑枫让他感觉到紧迫。这种紧迫，来自于这种审讯室特殊的空间压力，也来自于江笑枫没有转身，以一种时间压迫让柴月奇喘不过气来。　　他是一个扭曲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患者，那他很容易被这种双重压力干扰。所以，江笑枫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　　“当初吴秀思找薛修德拉拢关系，我也在场。薛修德和我们两人都有交流对话，或许是感觉，我和他能聊的东西很多吧，他也愿意听我诉说。”　　“你和他能聊的东西很多？哼！”江笑枫发出一声讥讽的嘲笑，“恕我直言。吴秀思和他交流，或许和工作有关。而你能和薛修德交流什么？他的身份地位还有学识都远远在你之上，你能进入他的思想，又或者，他愿意花时间进入你的思想？”　　“不要以你的思想去判断别人的思想。”说到这里，柴月奇终于有些生气了，“你们以这些东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于是看不起某些人。但是薛修德不是这样。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他愿意倾听所有人的内心，也愿意给我们每个人帮助。当然前提是你要对他敞开心扉，说出真心的话。吴秀思的确和他谈的很多，但是那些东西不是吴秀思的心里话。薛修德看得很清楚，吴秀思只是因为工作和他有交集，根本谈不上敞开心扉。但是我不同，我愿意把我的一切告诉他，并且听从他对我的教导，因为，他说的很多话，都很对。”　　教导！这两个字几乎把江笑枫的耳朵炸的生疼。教导和引导，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所表现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引导，会让人觉得说教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被说教者顺从。但是教导一词出来，便是从一开始，被说教者就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所以，说教者的话语，他都几乎当成一种命令去执行，当成训教一般去诚恳的接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按照江笑枫的想法，对方洗脑起来将会更加容易。　　终于，他回头了，而他在回头的一瞬间，所看见的便又是柴月奇双手合十放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这种姿态，和他昨晚的姿态一模一样。他到底在干什么？　　“江队，丁学礼来了。”旁边的警察提醒道。　　“把他先晾在一边。”江笑枫走回审讯桌便，盯着柴月奇道，“你说你对他敞开了心扉，那他可对你敞开了心扉。”　　“我说过，他待人平等，自当一视同仁。他对我说了很多他的事情，包括他一路打拼，努力工作，想要让自己活的更有价值。他还说过，他跟我一样，曾经也受到过情感上的伤害，所以，他鼓励我要从以前的事情中走出来。”　　“呵，他还真的对你敞开心扉啊。那他有没有教你方法如何从创伤中解脱？”　　“你是想让我说出致幻剂是不是薛修德提供给我的吧？”柴月奇终于睁开眼睛，冷笑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们在我那找到的致幻剂，并不是薛修德提供给我的，而是我自己弄到的。”　　“你是从哪得到的！”江笑枫瞬间就变成了一头豹子，蹭的一下窜了过去。这种姿态，和原先他掌控局面的场景完全不同。　　甚至于柴月奇也被江笑枫忽然的情绪变化弄得茫然，他只说了一句无可奉告，衣领便被江笑枫封住。　　江大队长的大手就摁在了柴月奇的咽喉上，甚至于他另一只手捏起了拳头，随时都要揍上来一般：“别**跟我说不知道，别**跟我耍花样，赶紧告诉我，你的致幻剂，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说了，无可奉告。”　　“你是在找死！”暴怒的江笑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挥动而来的左手，要不是身后窜出来的其他警察死死抓住，这一拳，已经落到了柴月奇的脸上。　　“江队，江队，冷静，千万冷静啊。”一个警员示意监控可都开着，江笑枫这一拳要下去，麻烦就大了。　　被两个警察活生生的直接拉了出去，江笑枫脸上的怒色依旧未消。所有人都不明白，江笑枫为何会狂躁，只有他自己知道，致幻剂三个字本身就是他的催化剂，更何况，背后提供致幻剂的那个人，更是江笑枫的禁忌。　　浑身颤抖，在一旁人的劝阻下，江笑枫终于逐渐在深呼吸下恢复了平静。回想刚刚的一幕，他不后悔。只是，他把柴月奇吓到了，也让柴月奇恐怕暂时不会多说什么了。　　所以，目标转移，江笑枫需要在丁学礼那边得到突破。喝了一大杯水后，江笑枫又用冷水冲了一下脸，让自己彻底清醒后，便直奔丁学礼处。　　早就待在审讯室的丁学礼似乎还有点迷糊，致幻剂的作用，加上从医院又被带到警队的变化，让其到现在看起来还有点懵逼。　　江笑枫坐下后，并没有和他马上对话，而是将丁学礼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看着他一早上所做的宣传策划。　　这便是江笑枫要求的所谓致幻剂的宣传内容。仔细看过一遍，可以明显的察觉到，丁学礼的思路，已经和他以前的思路彻底不同了。准确来说，丁学礼现在给出的方案，和他以前微博中评论数明显增多的那些方案类似，而这种方案，摒弃了他一贯轻松调侃，甚至于黑色幽默的情节，着重放在了发人深省，挖掘内涵，并且在文字和形式上，更加沉重。　　用戚雨诗的话来说，这种东西和丁学礼一贯做出的东西，完全看起来就是两个人所为。可是现在，毫无疑问可以肯定，丁学礼的全部作品和内容，都是他一个人主导的。而之所以会有明显的差别，完全是因为致幻剂的作用。　　“当你服用致幻剂之后，你的时空感官会发生扭曲，你的思维会有异动，产生一种不同于平时的思考模式。这种模式下，再加上致幻剂带给你的冲动性，会让你产生你所认为的奇思妙想。”江笑枫将笔记本电脑放下，道，“丁学礼，你是不是每次想要找到突破灵感，或者任务紧急又急需要表现的时候，会用致幻剂来激发你的思维。所以，每次在这种情况下，你所创作出来的东西，和你以前一贯的作品，反差特别之大。”　　“呵。我都被你们抓个正着了，我还能抵赖吗？警官，我不得不佩服你。你把我摸得很透，所以很轻松就把我的真实情况逼出来了。”丁学礼的身体一直在晃动，并且表情也有一些迟缓，这也是致幻剂的影响。他入神的看着自己的作品，道，“你满意这个作品吗？”　　“说实话，我倒是宁愿你加入以前的轻松成分，这种过于沉重的话题方案，至少我不是很喜欢。至于你说我了解你很透，也是因为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我认识一个心理学方面的朋友，他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名词，你知道微笑抑郁症这个词吗？”　　“不知道！”　　“微笑抑郁症是抑郁症的一种，它大部分发生在都市白领或者服务行业者身上。从表面上看来，微笑和抑郁是相对立的名词。因为抑郁症患者，很少会用微笑经常示人。但是微笑抑郁者却是另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内心的抑郁，又不想让自己的这种抑郁被人同情，所以，他们会用更多的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内心压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极为欢快，是众人的开心使者。这些人乐观，不会产生负面情绪。而实际上，这些人微笑之下，却是他们更加脆弱的内心。因为得不到理解，微笑只能是一种自我防御。而防御之下，会让其增加更多负担。工作、生活等各方面带来的压力、烦恼、忧愁，只会让他们把忧郁和痛苦越积越深。丁学礼，我说的这些症状，是不是和你非常相似。你就是典型的微笑抑郁症患者。”　　江笑枫掷地有声的说辞，让丁学礼原本晃动的身体出现了僵硬，他脸上原本的轻松瞬间变成了尴尬。　　这样不自觉的微表情，毫无疑问证明江笑枫说的没错。　　江笑枫继续道：“吴秀思跟我聊过你。你因为有个金主要主推你，于是便产生了巨大压力。这其实是我怀疑你的第一点。因为，如果这人天性乐观，面对金主来临这种好事，首先应该想到的是机遇和前途。你却看见了压力，证明你的乐观是伪装的。当我去你工作室的时候，你的那种事必躬亲，还有对自己苛责的强迫症状，也不是一个时常乐观者应该表现出来的特征。当然，让我无比确定你是微笑抑郁症患者的，还是你前后作品的反差。在你伪装之下，你以前的作品过分强调调侃和幽默。但是，当你服用致幻剂后，那种时空扭曲，转换思维，会让你发觉一个真正的自我内心。那个地方，是你认为奇思妙想的所在，也是你让我看见你抑郁的所在。”　　“江警官，那你说，我还有救吗？”当江笑枫说到这里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丁学礼的双目竟然红了。那滚动在眼眶的眼泪无疑表明，那些话，刺痛了他内心真正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