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务正业的儿子,当妈的总是整天唠叨,当爸的表面上任其自流,实则只是把那份无奈压在心底深处罢了。 陆宁不知道他怎么就不务正业了? 貌似现在他还很成功啊,手下有帮行或者不行的小弟,身边美女如云,从来都不会为挣钱而犯愁,当下就算躺在现金砌成的床上睡觉也是可以的。 不过父母既然这样数量他,他也没打算反驳。 既然上辈子投胎时决定当人儿子,那么就得有当人儿子的觉悟,父母说的再不对,也得嗯着哈的点头答应着。 尽管父母的出现,是这样的诡异,陆宁暂时也没打算拆穿他们,就冷眼旁观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玩儿什么花样。 他自己呢,也趁机‘享受’一下父母都健在的天伦之乐。 陆宁并没有意识到,当他用脚尖熟练的自门后挑出小马扎那一刻开始,内心深处就已经把他们当做了父母——并不仅仅是他们太像了,也知道他小时候的那些习惯,而是他潜意识内的直觉。 他的父母,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陆宁伸手,从陆天明手里拿过酒瓶子,笑道:“我来,哪有让老子给儿子满酒的?” “我来吧,咱们是爷儿俩,谁满酒都是一个样。” 陆天明微微笑着向回缩了下手,先给自己满了大半杯,又给陆宁倒酒:“你虽然年轻些,不过以后喝酒时还是要注意不要贪杯,都说是酒是穿肠药,喝多了不但会伤身体,还能产生酒精依赖性,会影响你的神经。等你上了年纪后,你的手就会哆嗦,拿东西都拿不稳了。可别信电影里那些大碗喝酒的大侠,那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 陆天明絮絮叨叨着说不让陆宁贪杯,却把那个能盛三两三的玻璃杯倒满了。 陆宁脸上带着微笑,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话,偶尔点一下头。 “我知道,你长大了,就跟所有年轻人那样,都不耐烦听老爸老妈叨叨,不过你能听完我叨叨,我就很满足了。来,咱们爷儿俩干杯。” 陆天明说着,举起了酒杯。 “敬您,爸。” 陆宁双手举杯,与陆天明轻轻碰了下,昂首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一杯酒。 这是一瓶高度烈酒,三两多一口气喝下去后,饶是陆宁酒量很大,可也感觉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那样,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颊,立即浮上了一抹红色,忍不住的抬手捂着嘴,轻声咳嗽了起来。 在被俄罗斯当局列为高度机密(以诡异事件为主)的卡门小镇,看到了自己老家,又见到了失踪十五年的父母,任谁也会心生警惕,这是肯定的。 表面上跟‘父母’虚与委蛇,陆宁是想从他们出色的表演中,品尝一下失去的亲情,为此不惜毫不犹豫的喊‘陆天明’为爸,这都是很正常的。 自健康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是永远无法感受到残缺家庭的孩子,思念父母的那份哀伤——陆宁就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老天爷让父母重新回到他身边,哪怕仅仅是一天,让他再享受到父母的亲情,事后就打雷把他劈了,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老天爷给了他这次机会,竟然在这儿遇到了陆天明夫妻,还很可笑的让他成家立业,成了个不务正业的混混青年。 如果陆宁只是局外人,听别人说起这种事后,肯定会嗤之以鼻,问人家: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干嘛还要发自内心的喊人父母,又没有丝毫戒备的喝下满满一杯酒? 就不怕,酒水中有毒吗? 就算酒中有毒,我也认了——陆宁抬手捂着嘴,低头轻轻咳嗽着。 绝对是喝的太急了,白酒度数又烈,忍不住咳嗽时竟然有泪水淌下了下来,这让他觉得很丢人,赶紧用手背擦了一把。 等咳嗽声终于停止后,陆宁才抬头看向了陆天明。 陆天明没有喝酒——酒中有毒,他只是为了骗陆宁喝? 肯定有毒。 因为陆宁抬起头来时,视线竟然有些模糊,有了轻微的晕眩,用力摇了下脑袋时,身子竟然也晃了下,左手赶紧扶住了桌子,右手一抖—— 每当陆宁有这个动作时,都会有一道寒芒闪过,昆仑陌刀随即出现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光的匹练劈斩过去。 陆天明没有动,就举着酒杯看着他,满是风尘的脸上带着关心之色,微微拧着的眉头中,透着责怪。 他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陆宁瞬间,就散发出的强大杀意,只是责怪他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酒,到底是年轻人啊,刚才还说不要贪杯呢,就是不听。 盯着那张好像模糊了片刻,又清晰起来的脸庞,陆宁右手五指又慢慢松开了,拿起了杯子强笑道:“咳,咳,是喝的有些急了些。” “以后改改这个毛躁毛病,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以免做出后悔不迭的错误。” 陆天明眉头舒展开来,笑了下举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嗯,记住了。” 陆宁砸吧了下嘴巴,伸手捏起几个油炸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油炸花生米很酥,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胡椒面味道。 品尝到这胡椒的味道后,陆宁心中又轻轻叹了口气:唉,足足十五年了。 陆天明两口子没有离奇失踪以前,只要他不出差在家小饮两杯时,范颖颖肯定会給他炸一盘花生米,再洒上胡椒面。 陆宁就会像现在这样端坐在陆天明对面,坐在小马扎上,举着盛着果汁的杯子,跟他老子干杯,每喝一口都会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嘶哈着说好辣,然后就抓起一大把的花生米,一股脑填进嘴里大嚼。 母亲做的菜,就跟母亲的声音那样,基本都是别无分号的。 如果说忽然出现的范颖颖,在相貌、说话的声音(她的身材,确实比陆宁记忆中要好看了许多)等方面,都像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那么她做的菜呢? 假冒范颖颖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在油炸花生米这种小事上,也做的跟范颖颖完全相同? 这个问题只要两个解释:一,范颖颖真是范颖颖。 二,从十五年甚至更早之前,她就开始全力模仿范颖颖了,包括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小习惯,比方在油炸花生米时,会洒上胡椒粉。 很明显,就像陆天明不是陆天明那样,范颖颖也不是范颖颖——她,只是个早在十数年之前,就开始观察范颖颖了。 “还喝吗?” 等陆宁慢慢咽下嚼碎了的花生米后,陆天明问道。 “再、再喝点?” 陆宁尽管还是有些晕眩的感觉,却没有在意。 “就半杯吧,半斤白酒正好。” 陆天明这次说半杯,就给陆宁倒了半杯:“再喝时慢点,也没谁跟你抢。” 陆宁笑了笑,没说话。 范颖颖抄了两个菜,一个油炸花生米,一个辣椒土豆丝。 在陆宁的印象中,父亲只要喝酒,范颖颖就給他炒这两个菜。 陆宁要是凑过来时,范颖颖就会去多炒一个:炒鸡蛋。 浅浅的抿了一口酒后,陆宁放下杯子问道:“这次回来,啥时候再外出出差?” “还说不定,看上面的意思。” 陆天明说着,拿筷子夹起了一个红红的辣椒。 “哦,这次出差去哪儿了?” 陆宁也夹了一个小辣椒,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辣椒很辣,不过炸的比花生米更酥,嚼起来很香。 “去了西北那边的沙漠。” 陆天明看似很随意的回答。 陆宁嚼的动作停顿了下,又问:“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还是罗布泊?” 在看到父母时,陆宁就知道他们的忽然出现,可不仅仅只给自己一个惊喜,肯定得说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陆宁还能肯定,他们之所以敢‘光明正大’的来假扮他父母,肯定是有持无恐,不怕他会突然亮出刀子来,喊一声‘老贼哪里走’,就把他们给咔嚓了。 傻瓜也能看出,唐王老城区出现在这儿,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完的,毕竟这儿是俄罗斯边陲小镇,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曾经发生过特别诡异的事件,就算俄罗斯没找到答案,不敢擅入此地,可肯定会对这儿进行远程监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唐王老城区(只是东南角)是怎么叫建成的呢? 在这儿建造老城区的目的何在? 就为了让从森林那边走来的陆宁,怀疑自己是穿越了? 肯定不是。 让人怀疑自己是穿越了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洁省事的一种,无非是让陆宁中了那种药性强大的迷、幻药,只需稍加引导,他的思维就会向那方面运转了。 陆宁敢用自己的脑袋作担保,他现在并没有被迷幻了:变成傀儡的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细腻想法的。 由此看来,那个复制唐王老城区的人,有着陆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理由。 陆宁希望能找到他这样做的答案,就得像陆天明刚才所说的那样,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陆宁想到这儿时,忽然想到了一部电影:《卡门的世界》。 那部电影中,就是说一个叫卡门的年轻人,从小就在某小镇上长大,像所有人那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却不知道,从他出生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被直播了。 《卡门的世界》那部电影,后来主角推开了一扇门,成功脱离了别人的掌握。 这个地方叫卡门,地名跟电影中的男主同名,陆宁所遇到的事,也跟那部电影中的故事情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甚至都怀疑现在有摄影机正对着他,向外直播他当前的一举一动了。 电影里的卡门,是努力挣脱那个别人給他设定好的世界。 陆宁当前,却希望能走进这个复制的世界,从忽然出现的父母嘴里,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相信,陆天明会跟他说一些实话,看在他很配合演戏的份上。 最成功的谎言,往往就是由九分实话,一分谎言组成的。 果然,陆天明沉吟了下,才说:“罗布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