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扬坐上副驾，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女人没搭理他，拿手机拨出一通电话，“喂，许校，我不过去了，送他去趟医院。嗯，有些重，没关系，您正常处理就是了，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女人挂断电话，舒了口气，猛踩一脚油门，车子飞一般窜了出去。　　 野女人，方扬在心里默默想着。　　 “今天这顿打，挨的冤不冤？”　　 冤，比窦娥还冤，方扬在心底呐喊，嘴上却含糊其辞，“确实有点儿出乎意料之外，”他至今还闹不清这个方扬到底犯了啥事儿。　　 “还敢说意外？你那叫检讨认错儿吗？你分明是在拱火儿。”女人白他一眼，“换作我是家长，就算不把你当场打死，也要打断你一条腿。”　　 最毒妇人心，好恶毒的女人，方扬心里叹息，“那你说我该怎么说？”　　 “没想过，我可没你那么混。”　　 “老板，认真请教一下，我……真的很过分吗？”方扬试着去摸清状况，拿话套她。　　 “老板？真稀罕，不该是恶魔吗，今儿个怎么这么谦卑客气，转性儿了？”　　 方扬一惊，原来她知道方扬手机备注她恶魔的事情，不过她居然还能如此淡定受之，可见对于恶魔称谓，她还是有几分认可的，也算是实至名归。　　 “你那通检讨简直狗屁不是，哇哇说了半天，全然避开重点问题不谈，跟没说一个样，连我都看不下去了，难怪人家要揍你。”　　 “重点问题……全部避开了吗？开玩笑吧？”方扬自认虽不能中的，必不远矣，没想到她评价如此之低，愈发好奇之前那个方扬到底干了啥。　　 “看吧，人家家长说的一点儿没错，你压根儿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没有真心悔过。你就是来糊弄人的，那几个都是独生子女，你想想看，你弄人家宝贝女儿……”　　 “等等，你打住，什么叫弄人家……”方扬惊讶之余，没好意思说下去。　　 “难以启齿？嫌不好听？怎么还变虚伪了？”　　 “真是那个意思吗？不会吧？不对，不对，我看是有三家，总不会都……”　　 “虚伪。”　　 “真是三家都……我的天，简直是畜生呀。”　　 “接着演。”　　 “老板，我没在演，现在我是真的知道错哪里了，该往死里弄，这要还不收拾，简直天理难容，人间无光呀。”　　 “切，人间要真有光，在你进会议室的时候，就该降下一道闪电把你给劈了。”　　 “为什么？我可是规规矩矩的，啥也没说啥也没干。”　　 “那你干嘛挨着人家坐？”　　 “哦，是她喊我过去的——”方扬猛然顿住，“你别告诉我，她是捶我那人的女儿……”　　 “不然呢，你以为是新来的美女老师？”　　 “我他妈真以为……”方扬用力拍打着额头，“你们为啥拦着，就该直接让他们当场打死算了，日后我可怎么再见人。”方扬对这副皮囊的前任愤愤不平。　　 “呵，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次谁也保不住你了。”女人嘲讽道，将车甩进路边临时停车位，“给我好好待着别动，”转身进了一家烟酒超市。　　 眨眼工夫，女人风风火火出来，左手两瓶酒，右手两条烟，全甩在方扬身上。　　 出手够阔绰呀，眼都不带眨的，方扬心说有钱人办事效率就是高，别人买这两样怕是要墨迹半天。　　 车子又行了大概二十分钟，拐进了一个小区，七绕八绕后倒进一个车位。　　 “不是去医院吗？”　　 “别废话，下车。”　　 这个凶女人到底是谁，不像纯粹的上司那么简单，这里是她家吗？难道这姓方的是个吃软饭的？　　 女人帮他整理了领口，“一会儿嘴巴甜点儿。”　　 不会是见家长吧，这幅劫后余生的伤员形象，你一定要挑这个时候？这副皮囊他只是暂时租赁，没打算长期霸着，因而不想过多参与到方扬这个人的私生活里去。　　 进电梯后，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那，礼物。”　　 方扬一脸茫然接过手，“给我的吗？是什么？”　　 “少气我，待会儿好好认个错，别再搞花样，否则我要你好看。”女人警告他。　　 “又要认错？这个人渣还他妈招谁惹谁了？”方扬暗暗吐槽，一面从袋子里掏出一精致盒子，一眼便猜出里面装的是首饰，他彻底找不着北了。　　 方扬故意面露难色，道：“万一再搞砸了怎么办？你教教我吧，该怎么说？”　　 女人漫不经心道：“搞砸你就死定了。”伸手按响301门铃。　　 一个中年男人开的门，女人双手垂握，微微弯腰，十分淑女地喊道：“张叔好。”　　 “哟，方媛来了，”瞬间脸上笑开了花，一面招呼他们进屋，一面冲里面喊道：“张玮，小方来了。”　　 方扬心头一凛，感情这凶女人是方扬的姐姐呀。见她突然对自己露出凶光，方扬立马识趣儿喊道：“啊……张叔好。”顺带将烟酒奉上，乐得张家叔叔合不拢嘴。　　 这时一个年轻漂亮、满身书卷气的女人从房间出来，“方媛姐。”　　 “小玮，我把这臭小子给你抓来了，凭你想打想骂，只管放手收拾他，不用客气。”方媛握紧拳头，恨不得示范给她看，当场在方扬身上捶两拳头。　　 张玮十分文静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恬静的女孩，瞧样子是方扬的未婚妻吧，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方扬一面想，一面冲她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张叔倒上三杯热茶，打开电视，笑呵呵道：“你们边看边聊，我出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揣上一盒烟自顾出门去了。　　 方媛趁机踢了方扬一脚，方扬赶忙递出纸袋，“给你的小礼物。”方媛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是什么？”张玮没有立即伸手接。　　 方扬卡壳了，他也没看里面是什么。方媛笑道：“好像说是条项链，是吧？”　　 “是条项链。”方扬附和道。　　 张玮摇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方媛道：“哪里贵重了，就是个小东西，只是难得这小子走了心，你就收下吧。”　　 “那好吧。”张玮接过，转身进了卧室。　　 方媛打了个手势，示意方扬快跟进去。　　 方扬顿时傻了眼，任她如何挤眉瞪眼，只是装糊涂，杵在那里不动。　　 不一会儿张玮出来，“方扬，你来一下。”　　 方扬不想进去，推脱道：“留姐一个人在外面不好吧，咱们还是都在外面说话吧。”　　 方媛立刻露出凶神恶煞的一面，威胁道：“这时候知道喊姐了，让你去就快去，废什么话。”　　 方扬硬着头皮走进卧室，猛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绕在脖颈后面久久不散，脑袋随之一阵眩晕。　　 眩晕过后，入眼是绕墙一圈书架，差不多占了卧室三分之一的面积，上面几乎摆满了书，真可谓是书香满屋。　　 “看样子你特别喜欢看书呀？”他的视线在书架上游走，不敢挪开半分。　　 “嗯，也谈不上特别喜欢吧，只是平时没什么事要做，就是看书打发时间。”　　 “嗯，挺好，挺好，”方扬有些不自在。初时以为是身处别人私密之所的缘故，很快他发现不是，那种感觉由外自内，带着几分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极不舒服。　　 “我们出去看着电视聊吧，”方扬表示已经参观完毕。　　 张玮忽然有些陌生地看着方扬，瞧得他一阵心虚，又走近书架假装看上面的书籍。　　 张玮朝书架上指了指，“可以先帮我把那个盒子取下来吗，从上面数第二个格子里。”　　 方扬一米七八，打量书架高度，估计踮起脚尖勉强够得着。伸手刚摸到盒子，忽然哎哟的一声缩回手。　　 “怎么了？”　　 “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张玮凑上来，道：“出血了，”忙从怀里摸出一方素帕就要给他擦。　　 “别，小心弄脏你的帕子。”　　 张玮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将上面血珠擦干净。随后小心收起帕子，从角落搬了张凳子过来，才将上面的盒子取下来。　　 “送给你的，”　　 “给我的？谢谢，”方扬接过盒子，“那个……咱们还是外面说话吧。”　　 两人来到外面，发现方媛不在，随即方扬手机收到来自恶魔的一条信息，“好好陪陪小张，吃了饭自己打车回去，敢提前溜后果自负，收到回复。”　　 方扬不敢公然忤逆她，啪啪打出收到两字，摁下发送键。　　 我又不是真的方扬，总不能真一直待在这儿吧。认错挨打可以代他做替他扛，陪女朋友这种事还是等改天他自己来吧，唉，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来。　　 “那个……我好像……”方扬有些不忍心，毕竟这一刻他代表着张玮的男朋友方扬。　　 “没关系，有事你就去忙，”张玮坦然接受，没表现出半点儿波澜。　　 方扬再次感谢她的礼物，告辞出门。走进电梯，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他隐隐觉得张玮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奇怪，或许因为她性格内敛安静，而自己又不是真的方扬吧。　　 无所谓吧，一下午都在为方扬而活，现在总该为为自己童豫了吧。　　 出了单元楼，方扬远远见张玮父亲站在小亭子里，叼着烟看人打牌，忙转身加快脚步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