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帅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味儿来。哎呀你个老六，我虽然没站起来，可一米八二的伟岸身躯摆这儿，你竟然敢视而不见，直接忽视？　　 心里骂骂咧咧，身体很诚实，撑着椅子扶手，挣扎着老老实实站起来。　　 毕竟人家是研究院的教授，有权有钱有势，多少要给些面子的。　　 唐帅强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正想着要不要客气一句什么再滚，不然未免太没面子。　　 哪知高琳突然从后面搀住了他，唐帅还没来得及感动，身子已经被她连拉带拽给弄了出去。　　 “高琳，高琳……”男人喊了两句，但没有追出来。　　 估计是顾及身份吧，毕竟办公区是公共场合，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出了办公区，高琳道：“你自己能走不？”说话间，直接松了手，没有听唐帅回答的意思。　　 她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能走的话自己走，不能走的话，想办法自己走。　　 胖橘和癞皮狗蹲在草坪上，癞皮狗懒洋洋的，胖橘则是一脸嫌弃地和它保持距离。　　 自打浩子进了胖橘的身体，习性上渐渐被同化，出现胖橘的一些特征，比如吃东西的口味、走路姿势，睡觉打呼噜，但也有一些观念没变，比如爱干净，每天要洗澡。　　 当然，它自己是没办法洗的，只能依赖唐帅。开始唐帅还觉得有趣，洗了两次便失去耐心，买了个小浴盆让它自力更生。　　 一猫一狗未来处得怎么样还不知道，但眼下肯定不行，癞皮狗身上又脏又臭，瞧胖橘的小眼神，恨不得一脚把它踢回姥姥家。　　 看见唐帅他们出来，两个家伙这才一前一后跟在后面。　　 高琳给奶奶拨了通电话，开始各种嘴甜各种问好，没说上几句，开始露出委屈，声泪俱下地控诉起办公室里的那个男人。　　 唐帅心说这丫头以往瞧着知书达理，仪态万方，怎么今天这么小气，居然还告人状。　　 这事儿虽说你叔叔语气不善，但也情有可原吧，毕竟咱们不打招呼，来得确实冒失，而且他也没说什么特别的重话，只是语气有欠妥当，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吧。　　 总之，人家后面也算是低头认错了，这事儿可以就这么了了，唐帅是这么想的。　　 唐帅头晕眼花，走路虽不费力，但身体止不住冒冷汗，迷迷糊糊听她说了一路，直到出了大门才关断电话。　　 上了车，高琳才启动发动机，汽车语音助手提示有电话进来，高琳静等了五秒，才按下接听键。　　 “琳儿，我真没有吼你的意思——”　　 “你也就比我大五岁，叫我名字。”　　 对面明显一愣，随即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唐帅能够想象到电话那头哭笑不得、抓狂的样子。　　 “好好，高琳，这样总行了吧。”　　 “可以，有什么事吗，高培刚——副教授。”高培刚三字她故意咬重音调，副教授两字是经过短暂的犹豫加上的。　　 “你——”对面被噎得说不出话，估计恨不得找块儿豆腐一头撞死。　　 “你能不能不要喊我高培刚？”对面想必已一脸黑线，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商量。　　 “可以，你改个名字吧，改什么我叫什么。”高琳语气依旧冷淡。　　 “不喊名字吧，能不能还喊叔叔呀——”　　 “喊叔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不能够，奶奶说我可以喊你名字。”　　 “不要总听你奶奶的，她会把你宠坏的——”　　 “这话你和奶奶说去，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我在开车。”　　 电话里好一阵沉默，像是经过剧烈的心理斗争，那头终于艰难地再次开口，“对不起，我错了，你朋友的事我会尽快办妥。”　　 教授终于彻底低头认输了。　　 “看你吧，想办就办，不想办也行。”高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的事肯定是要办的，”高教授顿了顿，问道：“回头你奶奶问起来，可不可以说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　　 高琳不置可否，道：“我上高速了，”挂断了电话。　　 无怪高琳要告状，效果不要太好，简直立竿见影呀。这边电话刚断，那边赔礼道歉的就来了，关键还是一位教授，瞬间被彻底征服。　　 还有就是高琳的奶奶，老太太宠孙女简直到了不遗余力的地步，一边倒地硬压着儿子低头。从高教授略显怯懦的反应来看，老太太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告状这么有用，要我我也告，唐帅心里默默地想。　　 ………………　　 高培刚给高琳打完电话，喊来官洋，嘱咐他先不要管检讨书和工作计划的事，务必把高琳交代的事尽快做完。　　 等官洋离开办公室，高培刚长舒了口气，闭眼靠在椅子上，神情疲惫萎靡，一动不动，一躺就是半个小时。　　 他的心里很难受，倒不是因为和高琳闹别扭，而是早上的一个临时小会。会议由闫光寺住持，参会的人员仅限于研究院的教授级别的十几个人。　　 在这个半个小时的短会上，他的死对头陈鹰做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报告。但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内，他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把高培刚彻底比成了无用的废物。　　 陈鹰年纪在四十出头，人如其名，鹰视狼顾，一脸的狠相。为人有城府，且极势利。　　 高培刚作为研究院资质最高、最年轻的副教授，刚开始的时候，对陈鹰还是极佩服的，认为他是大家，自己的人生导师，有意亲近，甚至还专程拜访过他，在他家里吃过两次饭，虚心请教选题的事。　　 最开始高培刚申请的研究方向是阿尔法相红晶，和陈鹰的研究大方向一致，但陈鹰说贝塔相更具潜力，且与阿尔法相相近，劝他调整为贝塔相。　　 还说自己苦于精力有限，无法在贝塔相红晶领域深耕，希望高培刚能继承他的志向，挖掘贝塔相红晶，两人一起拼凑红晶的全貌图。　　 高培刚是太学院神学院的尖子生，自然知道，目前整个藏平洲，上至七星教教皇，下到各星位成员，还包括太学院有身份的人，所吸收的能量都是阿尔法相红晶。　　 换句话说，他已知的几乎所有人类，都只能吸收阿尔法相红晶里蕴含的能量，其他晶系完全没办法，包括贝塔相红晶。　　 人类没办法吸收，那就只能进行理论研究，完全没办法投入实用。　　 出于对陈鹰的信任，高培刚还是傻傻的接受了陈鹰的建议，真就换了课题，准备和他的人生导师并肩作战。　　 随着研究的深入，高培刚才发现，贝塔相红晶和阿尔法相红晶完全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在一些基础特性上，甚至连紫晶和黑晶也不如。更加可恨的是，最开始陈鹰是知道这一点儿。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　　 关于陈鹰忽悠自己的目的，高培刚后来也想明白了，就是要自己不得染指他的禁脔——阿尔法相红晶，代价哪怕是让自己这个极有资质的研究天才，去垃圾堆里搞一辈子无用的理论研究。　　 高培刚虽然意识到了一切，但已经晚了，他识人不明，怪不了别人，只能认栽。　　 从他认识到陈鹰为人不堪，两面三刀的一面，便有意疏远他。或许是陈鹰察觉到高培刚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怀恨在心，开始针对他，给他使绊子。　　 因为陈鹰是闫光寺的嫡系，高培刚开始只是避而远之，谁知他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以为高培刚怕了他。　　 高培刚是什么人，名字里带刚的人。所谓铮铮傲骨，放眼整个天下，除了家里的老娘外，他怕过谁。你陈鹰不是要跟我弄吗，老子奉陪到底。　　 就这样，两人彻底决裂，从此水火不容。两人分道扬镳，终成仇人的事，研究院人尽皆知，大家只是有默契地装作不知道而已。　　 高培刚点开陈鹰的报告，细细看了起来。早会上，在陈鹰暗戳戳的攻讦下，他的理智一直在强压怒火，忍住发飙的冲动，根本没有心思细想他的报告内容。　　 陈鹰报告的题目：阿尔法红晶对人体反应的临界尺寸研究。　　 基础背景是常识性介绍，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阿尔法相红晶，同贝塔相红晶、紫晶、黑晶等一样，人体若直接吞服，会表现出剧毒特性。　　 接下来是陈鹰研究组的研究成果，要表达的结论，高培刚只要不是瞎子聋子，早会上就一定听明白了：当阿尔法相红晶尺寸小到某个临界值，对人体的毒性会彻底消失。　　 这是一个颠覆性的结论，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高培刚盯着报告里的实验数据看了半天，逻辑严丝合缝，没有漏洞。如果数据没有作假的话，结论应该可信。　　 高培刚叹了口气，仿佛沉入暗淡无光的海底深渊，心里的孤独和失落达到了出生以来的最低点。　　 他尽量遏制负面情绪，继续往下看。　　 下页是有着初步数据的研究猜测：当阿尔法相红晶的晶粒尺寸进一步减小到低于临界尺寸时，在人体内会表现出一定的异化作用。目前发现的异化效果是促进了人体对阿尔法相红晶能量的吸收。　　 这才是陈鹰报告的真正重点。　　 这个推测只有一些粗略的数据支撑，没有进一步的精细验证，但陈鹰却急着发表出来，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结论成立，那么他将被历史所铭记，他本人，也很有可能成为闫光寺的继承者。　　 按照惯例，太学院院长闫光寺可是下一任教皇的不二之选。　　 所以，他不可能等到所有数据收集完成以后再发表，万一中间走漏了风声，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呢？　　 他不能冒这个险，因为以他多年研究经验来看，中奖的概率极大。　　 突然之间，高培刚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他的情绪再也遏制不住，彻底爆发出来。　　 他伏案痛哭，像个无助的孩子，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全没了踪影。那一刻，他觉得陈鹰是对的，自己就是个loser，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