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号电车沿日落大道一路行驶。　　 拉波斯博士研究所靠着电车线路，下车抬头就能见到。　　 作为贝特里市，金字塔顶端的科学家之一，拉波斯博士因其在生物学上取得的成就——解析出crp-23基因片段（核废水对蜥蜴基因进化的诱发性）备受尊敬。　　 不过他很少露面，总是呆在研究所，与菌落计数器、马弗炉、生化培养箱、标本、放大镜......打着交道。　　 卢卡斯推开研究所大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充斥着幽绿色光线，巨大玻璃容器装满白色液体，内置多条电路管，管口连上无扣式贴片，密密麻麻汇集到一台集流盒中。　　 像这样巨大的容器总共七个，圆形分布，内置动物活体、病毒、细菌、变异蛋白......　　 卢卡斯在一座玻璃容器旁停了下来，他看到一条蜥蜴的尾巴正在贴片心跳信号的刺激下，左右来回摆动，鼻尖传来强烈刺鼻味，越看越觉得紧张。　　 也许有一天也会被博士当成标本装入容器——对于专攻基因进化的生物科学家来说，收集基因进化者的实验数据，是件再美妙不过的事。　　 “拉波斯博士，在吗？拉波斯博士。”　　 连呼唤声都低了起来。　　 拉波斯博士一身套头格子衫，左眼戴上一枚单片镜，从房间内走了出来，调侃道：　　 “这回来的应该不是『恶作剧』了吧？”　　 “真人，货真价实！”　　 博士手臂伸长，捏了捏卢卡斯脸蛋，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失控者’已经解决了？”　　 “没想到他在挨过一顿打之后，反倒是从失控状态中冷静下来。”　　 卢卡斯拿出一瓶样本，“他们身上得到的。”　　 博士将手缩了回来，接过安瓿瓶放在面前。　　 “博士，我担心人类中潜伏着不少蜥蜴，他们用源质令人类失控，可就目前的调查，根本没找到蜥蜴的藏身线索，而且，非凡事件调查局没有派执法队出动，你不觉得哪里很奇怪么？”　　 “你的意思，有人刻意隐瞒消息？”　　 “不清楚，但人类绝不会长出尾巴！”　　 “你就这么确定‘失控者’是人类？”博士指向自己脑袋。　　 “好吧，你是个例外。”卢卡斯摊了摊手。　　 “而且，谁说人类没有尾巴的基因？”　　 “怎么可能！”　　 “你不是已经亲眼见到了么？”　　 “可他......失控了......”　　 博士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安瓿瓶，右手关节霹雳吧啦作响，像弹簧一样突然伸长数米，抓住瓶身，大回环似地摇晃出椭圆形轨迹。　　 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卢卡斯目瞪口呆。　　 实验室内纸张吹落一地，直到两分钟过后，咔嚓一声，博士手臂复位，一瓶带有绿色淡光的液体出现在面前。　　 卢卡斯凑近脸看过去。　　 安瓿瓶中，血液在绿光指引下像蚯蚓似地蠕动，表面鼓着浓泡，迅速朝另一端扩大地盘，直至填满整个瓶内空间。　　 “叫人赞叹，多么神奇的造血能力啊，我都可以想象和拥有这种基因的家伙战斗，会是一副怎样惨烈的场景——不担心流血过多、也不怕受伤，强大的恢复、治愈能力，如果有人能够驾驭这种基因......”　　 博士眼里闪烁出令人发寒的目光。　　 “你，没事吧，博士？”卢卡斯见到他捏住安瓿瓶的手指关节都在发白。　　 “哦，非常......我是说......”　　 “或许是累着你了。”　　 卢卡斯探过去把安瓿瓶拿了回来，有一瞬间，他觉得博士不想撒手，但最终还是让安瓿瓶从指尖滑走，重新落到自己手里。　　 “现在可以确定，这瓶血液中含有人类之外的东西。”博士目光仍旧停留在在安瓿瓶上。　　 “因此，才会失控。”卢卡斯再次强调道。　　 “失控只是结果，至于原因，嘿嘿，被你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卢卡斯赶忙问道。　　 “诱导。由于人类和蜥蜴在基因上有着高度相似性，人类也拥有‘尾巴’的基因，不过通常来说，这种基因只会隐性遗传，并不显性表达。”　　 “所以源质诱导隐性基因激活，‘失控者’才长出尾巴。”卢卡斯听懂了博士的话。　　 “不，”博士冰冷的声音响起：　　 “所以他才会失控！”　　 卢卡斯抬起头，不解地盯着博士，他觉得此刻自己更像个机器，齿轮正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将隐性基因激活，表达出不可思议的非凡力量，从生物学角度来说的确如此——任何非凡力量都源自基因定向表达。”　　 “不过，人类基因却受到神的禁令——基因锁限制。”　　 “神的禁令？基因锁？博士，请不要再试图恶作剧了。”卢卡斯大声抗议。　　 “这不是恶作剧，听着，卢卡斯，基因能否正常表达受三大法则限制。”　　 博士慎重地提醒道：　　 “基因法则一：表达必须经过‘自然选择’筛选，否则就会失控；　　 基因法则二：欺骗‘自然选择’的方法是演绎‘拟态’；　　 基因法则三：......”　　 博士意味深长地说道：　　 “基因法则三：不要沉浸在演绎‘拟态’中，否则，只会成为基因的奴隶。”　　 “我知道的。”卢卡斯有些心虚，响起来的目的，赶忙岔开话题：　　 “他就是服用了这种源质才失控，我想请您帮忙分析是否来自蜥蜴。”　　 “当然可以。”　　 博士接过安瓿瓶，用滴管取出源质放入测序台。　　 “这台老家伙叫阿一莫，”博士抚摸着测序台钢铁外壳，眼神中流露出灼热，“大部分生物的基因序列，都在可以阿一莫基因库中找到，就连crp-23基因片段也是靠它完成。”　　 “听纳贝里士先生提及过很多次，crp-23基因片段，博士，您的惊人发现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卢卡斯瞧着阿一莫满屏跳动的字符，个个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像在看晦涩难懂的天书。　　 “它就是一把钥匙。我曾给你说过神的禁令——类基因受到限制无法完全激活，同样的，对于蜥蜴来说也是如此。而crp-23基因片段，则是将基因锁打开的钥匙，蜥蜴才有可能进化出非凡力量。”　　 “仅凭一条基因片段？”卢卡斯忍不住发出质疑。　　 “当然‘自然选择’与演绎‘拟态’也不可或缺，但如果没有找到打开基因锁的钥匙，绝对没办法完成进化。”　　 “那么，博士，”卢卡斯慎重地问道：　　 “打开魔力途径『基因序列2：欺诈者』的钥匙是什么？”　　 “嘿嘿......”　　 博士单片镜上闪过一道光芒，“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不过，你已经完全吸收『诡术师』的基因药剂？”　　 卢卡斯摇了摇头，眼里闪过遗憾，“没有，条件没能达成。”　　 纳贝里士曾说过，演绎越困难的‘拟态’，才能越快完成基因药剂吸收，他给出了两种答案。　　 一种是“捉弄”自杀——虽然哈德森在恶作剧中自杀，但可惜不够彻底，尚有一部分基因药剂依旧没能完全吸收。　　 而另一种则是——完成一件令掌权者身败名裂的‘谋略’。　　 博士皱着眉，“如果你没能完全吸收基因药剂，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你钥匙。”　　 “含义呢？知道含义总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卢卡斯没有失落，他很清楚博士会拒绝。　　 “『欺诈者』的含义就是欺骗，不过嘛，”博士笑了起来。　　 “需要演绎的‘拟态’却是——欺骗自己。”　　 “欺骗自己？”卢卡斯立即想到了最可怕的答案。　　 博士没注意卢卡斯满脸惨白，反倒是走向一个塑脂箱，兴奋的将他喊了过来。　　 箱子约莫半米高，隔断块将其分成左右两部分——各有一只黑色蚂蚁和一根茅果草。　　 博士从桌面下方取出吸气袋，打开右侧箱盖，将气体喷入箱中，在等待一阵过后，箱内便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黑色蚂蚁开始朝茅果草顶部攀爬，茅果草被压弯，蚂蚁掉落在地上，它没有停下，反而是立即开始下一次攀爬，如此往复循环，攀爬、掉落、攀爬、掉落......　　 而左侧没有喷入气体的黑色蚂蚁则安静地呆在箱内，正绕着眼前的大家伙打着转。　　 “它在做什么？”卢卡斯指向右侧蚂蚁。　　 “很明显，它在爬到茅果草顶部。”　　 “然后呢？”　　 “没有然后。”　　 “没有然后？”　　 卢卡斯眉头紧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它就只是单纯爬到茅果草顶部，然后掉落下来，不断重复这样的行为而已。”博士说道。　　 “你在控制它的行为？”　　 “说对了一半。不是我在控制它的行为，控制它的是另外的东西。”　　 卢卡斯思索片刻，便意识到关键线索：“气体，喷入的气体是什么？”　　 “一个被编辑到病毒里的crp-23基因片段。”　　 卢卡斯紧张地问道：“成......成功没有......”　　 博士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给实验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僵尸蚂蚁。　　 从外表来看，它一切都正常，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但如果将它脑子剖开，会发现大脑已经被病毒吃掉，成了一只被病毒控制行动、失去自我意识的僵尸蚂蚁。”　　 “但既然病毒完成了复制，是否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明crp-23基因片段正在进行复制、表达？”　　 “嘿嘿，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拉波斯博士机械地笑着，“要回答这个问题，你得先知道人类最持久的战争是什么？”　　 “和蜥蜴战斗。”卢卡斯毫不犹豫。　　 “不对！人类迄今为止，最为持久的战争便是——和病毒做斗争！　　 感冒、发烧、流鼻涕......都是体内白细胞和病毒厮杀后身体打扫战场留下的痕迹，而你有没有想过......”　　 博士目光盯着不断坠落、又疯狂攀爬的僵尸蚂蚁。　　 “如果真将非凡基因编辑后随病毒一同注入人类体内，难道就不怕像蚂蚁一样，被病毒占据脑子，让人类成为另外一只僵尸蚂蚁？更何况，显而易见，在这只蚂蚁身上，crp-23基因片段并未完成表达——它可没有长出蜥蜴尾巴。”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博士加重了语气。　　 “什么结论？”　　 “基因复制和基因表达并不是同一回事。”　　 “病毒还是crp-23基因片段造成的？”卢卡斯感觉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其实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道答案，需要再用只含病毒的气体演示一遍么？”拉波斯博士问道。　　 “不......不用了。”　　 卢卡斯摆了摆手，失落地看着右侧箱内蚂蚁，它已失去生命痕迹，头部被一团灰色网状物缠绕。　　 “卢卡斯，借用一句你的话来说，基因编辑只是一门科学，而不是科幻，没有人可以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实现非凡进化。”　　 阿一莫发出阵阵低鸣。　　 博士走向实验台，拿起三四米长的打印纸仔细阅读，只不过当他见到一段做梦都不会忘掉的序列时，笑容很快就变得像卢卡斯一样铁青。　　 “这......的确是蜥蜴源质，不过......我看到了crp-23......”　　 “crp-23。”　　 卢卡斯突然意识到一件没在意的事，赶忙问道：　　 “博士，您说crp-23是打开蜥蜴基因锁的钥匙，到底，它会打开序列几......”　　 “至少，在序列2的进化者身没有发现这种片段，也就是说，序列一定更高。”博士没有保留。　　 “如果，格林娜小姐使用了会怎样？”　　 “警告她千万不能使用，跨序列使用源质，也会失控！”　　 博士将安瓿瓶从阿一莫实验台取出来，交给卢卡斯，提醒道：　　 “回去吧，卢卡斯，不要打crp-23的主意，也不要想什么基因编辑技术。”　　 卢卡斯接过安瓿瓶，犹豫很久后，还是决定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博士，您的实验是在蚂蚁身上得出来的结论。”　　 “你想说什么？”博士脸色沉了下来。　　 “若是有人用人体来做实验呢？”　　 砰！　　 一枚单片镜被捏得粉碎，鲜血从拉波斯博士手掌流出，殷红色，带着血腥味，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博士，难道您......不是......机器？”　　 控制器按钮按下，一道红光亮起，博士脑袋缓缓打开。　　 “我也不知自己到底算人类还是机器，不过有一件事很确定——这就是用人体做实验的代价。”　　 博士指向颅骨，那里面是半颗被钛合金网起来的人类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