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当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兜，靠在摩托车上，他看着远处高大的自来水厂，面无表情。　　 自来水厂的建筑结构宏伟而坚固，工厂的外墙被涂成了淡蓝色，由混凝土和钢铁构成的主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在地表和地下交织，形成迷宫般的线条。　　 从外面可以看到一连串的穹顶，穹顶下是依次排列的沉淀池、过滤池和净化池，自动化的机械臂在控制室内操作着各种阀门和仪表，整个水厂内的员工数量不足十人。　　 摩托车的远光灯亮起，不久之后，红蝶停在他身边，小机器狗转动着光电球，它此刻已经很熟悉韩武当了，但还是自动运行着身份鉴别程序——它可是只忠诚的机器狗呢。　　 韩武当扫了它一眼，红蝶的这台机器狗型号不详，和她的狙击枪一样，都是高度定制化的产品，它的接入协议韩武当闻所未闻，就算想要骇入，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你这人真是的。”红蝶一见面就是抱怨：“哪有人把女孩子约到自来水厂的呀？”　　 韩武当皮笑肉不笑，他耸耸肩头，跨上摩托：“你这就见到喽……跟我来。”　　 两辆摩托驶向一条未开通道路的尽头，在道路的一侧，有一座空荡荡的钢结构，那是当时公路承包商的活动板房，由于要容纳大量充电的机器，板房建的很高。　　 “我发现猎鲨小队了，他们的浮空车在东面山坡降落，正在从四面八方包围自来水厂。”韩武当跳下摩托，从器材箱里取出一支观察手使用的专业瞄具。　　 “我们还是继续监视？”红蝶一看他拿出来的家伙事儿：“你打算做我的观察手？”　　 “有何不可？”韩武当对她招了招手，沿着空荡荡的钢结构开始攀爬。　　 “真是的。”红蝶摇头失笑，她给了机器狗一个手势，它立刻进入警戒模式，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走到路边的蒿草丛里，往土地上一趴，简直就跟个垃圾盒子一模一样。　　 韩武当爬到顶端，将自己的观测瞄具与红蝶同步。　　 透过瞄具，韩武当看向水厂的围墙，他没有使用光学，也没有使用热能，而是使用了间歇式脉冲激光观测器，这东西比激光雷达的分辨率还要低，但只有它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点云阵列经过人工智能提纯，比对，载入时间轴进行渲染，一个个在肉眼和红外波段完全透明的重装战士呈现在眼前，虽然只是轮廓，完全看不到具体细节。　　 那就是猎鲨小队。　　 那就是「实验品1a-13」。　　 韩武当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惊吓，而是兴奋不已：“老天爷，那些家伙还真的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曾几何时，在罗樱去世前，韩武当曾经创造过一个实验原型技术展示模型，那是一个脑死亡的病患，他把对方的大脑和身体分离，改换位置藏到了腹部。　　 接下来，就是无止境地给他堆砌义体和外部装甲。　　 那次的实验以失败告终，当时祖冲之建设基金会还没有攻克「神经光纤」这一至关重要的科技。　　 但现在的猎鲨小队，毫无疑问证明了韩武当过往的猜想——哪怕把大脑完全提取出来，只要大脑在体内，就能以零延迟的方式控制义体。　　 怪不得王羲之说不要和对方交战，韩武当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六个目标，两个正在翻跃墙壁，剩余四个没有行动。”红蝶进入了状态，十分认真。　　 “嘘。”韩武当对她竖起手指：“小声点儿，他们配备了超高精度的全向麦克风，五公里内，声压只要在50分贝以上，就能通过人工智能修复音频。”　　 “你怎么知道？”红蝶很讶异，她低声问。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韩武当含糊过去，他总不能说当时原型机就是这么设计的。　　 目送对方进入自来水厂，韩武当骇入了水厂内的监控系统。　　 水厂内部已经血流成河，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光头正坐在控制室里面的椅子上抽烟，旁边就是工作人员的尸体，每个都是一刀抹喉。　　 大光头穿着一条花花绿绿的短裤，神色冷淡，他盯着监控，眼神里满是灰暗。　　 或许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结局，这场游戏太过困难，也许他已经失去了斗志。　　 “tq1，目标情报已经确认，疑似能够吸收电能和动能，不排除可以吸收其他电磁波能量，董事会希望你们能够完好地捕获目标，我们已与某些感兴趣的买家谈妥了条件，务必活捉，收到请确认。”　　 盲发的通讯被韩武当截获，猎鲨小队的义体表面有吸波涂层，为了不破坏他们的隐形能力，在隐形模式开启的时候，天线会自动切换为被动接收。　　 韩武当立刻切换为热能视角，他把瞄具看向森冷的黑暗之中，果不其然，随着隐形模式的解除，一个巨大的热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身高超过两米五。　　 黑色的战斗装甲，头部是中空的吸能金属，前后都有电子眼，外部罩着个全息头盔。　　 全向的球状电磁悬浮关节，高级的神经光纤接口，升级版的微波聚焦阵列，还有太多一眼看不清楚的技术细节，韩武当恨不得怼到屏幕的另一侧，把这东西拆开看看。　　 他的梦想，被别人实现了。　　 往好了说，这叫后继有人，往坏了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被绿了的感觉？　　 通讯了几秒，他看到战士肩后的相控阵天线明显变热，这不是单纯的无线电，而是微波卫星通信。　　 天线冷却，韩武当又切换回间歇式脉冲激光观测器，果不其然，对方又进入隐形状态。　　 韩武当把注意力放到光头哥的身上，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走到了插座边，把一个假插头安上，另外一头的电线裸露，被他握在手中。　　 灯光闪烁了几秒，整个自来水厂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那是跳闸了。　　 三十秒后，备用的柴油发电机开始运行，应急灯光打开，但主控室里却不见了光头哥的踪影。　　 韩武当知道，对方要逃了！　　 “主要沉淀池，沿着管线，看那个蓝色的点。”红蝶提醒了他，韩武当目光扫去，果然是光头哥。　　 光头哥身上缠绕着电流，细小的电弧在他梳理的毛发之间跳跃，击穿空气，噼啪作响。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光头哥不知因何，似乎能够在面对面的距离感受到猎鲨小队的战士，他挥手就是一串闪电连鞭，朝着战士们偷袭过去。　　 强大的电压轻松击穿空气，一个实验品被击中了，但却毫发无伤。　　 厚重的陶瓷防弹外壳下，是细密的金属网格，形成完美接地的法拉第笼，而且所有电子元件都做了三重电磁屏蔽，绝对没可能倒在这里。　　 实验品伸手突破了闪电网，握住了光头哥的手腕，他手里的柔性合金捆扎带已经准备就绪。　　 韩武当暗道不妙，事情的走向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样，光头哥冰冷一笑，抽干了实验品体内的每一滴电力，碳纳米管电池瞬间完成放电，终止了对所有元器件的供能。　　 实验品顿时死机，腹腔之内的大脑没了代谢液的供应，在几秒内也被确认死亡。　　 剩余的五个实验品没有再上当，三人开始轮流射击压制，光头哥似乎不怕子弹，可每一次被击中的时候他都会迟钝一下，应该是在消化吸收的动能。　　 可惜，他的表演技止于此，两个实验品手中的网枪开始攻击，一团团柔性金属网兜头砸下，把光头哥团团围住，完全束缚了他的行动。　　 他的结局已经注定，就像是野猪一样，无奈而绝望地挣扎着，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性。　　 浮空车飞抵上空，回收了实验品和捕获的玩家，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我们走，追上去看看。”韩武当对猎鲨小队很感兴趣。　　 两人几次纵跃便回到摩托车旁边，却刚好看到那只乖巧的机器狗正按着一只大老鼠，用尖锐的爪刀肢解对方，弄得满地是血。　　 它看样子是在玩，而且玩得很开心——很顽皮的一只狗，不是吗？　　 “嗯。”韩武当充满深意地哼了一声。　　 红蝶偏过头去，狠狠瞪了一眼机器狗，机器狗头上的光电球转动，双目摄像头反光，透着几分无辜。　　 两人驾车追踪，一路沿着米德兰高地向下驶去，速度极快。　　 远远地，他们看到浮空车在天空中盘旋，它的下方，是米德兰高地的西北边缘，一处废弃街区。　　 这片街区就像是帮派战争给泪城留下的一道伤疤，断壁残垣之间，早已经变成了流浪者和野生动物的家园，这是被遗忘的角落，一个法律和秩序难以触及的地方。　　 停下摩托，两人悄悄摸了过去。　　 浮空车缓缓降落在一座立体车库的顶端，这座车库已经被废弃，车库的外墙上布满了弹孔和涂鸦，这些涂鸦记录着帮派的领地标记和战争的宣言。　　 车库内部的空间荒凉而阴暗，曾经整齐停放的车辆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瓦砾和废弃的车辆残骸，有不少流浪者在这里安营扎寨，油桶里燃烧着破烂的家具和塑料，烟雾升腾。　　 砰，砰砰砰——　　 枪声响起，仿佛是骤雨狂风，几秒之后就停歇。　　 “标准的清场，他们要和谁交易？”红蝶疑惑地问道。　　 韩武当表情严肃：“摸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千万小心，切断所有交流，别被发现了。”　　 “带路吧。”红蝶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