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当行走在厂区内，曾经繁忙的生产线现在只剩下锈迹斑斑的机器和设备，它们像是被遗弃的巨兽尸骸，静静地躺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输送带断裂，反应釜空荡，控制台覆满了灰尘，这里已经衰败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厂房和厂房之间，大地被化学试剂糟蹋过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一些地方的土壤因为长期受到化学物质的侵蚀而变得色彩怪异，甚至在某些区域，植物都无法生长。　　 在厂区的某些角落，韩武当还见到了一些未被妥善处理的化学残留物，它们被封锁在标有危险标志的容器内，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只能尽量避开。　　 化学嗅探器告诉他，这里的空气中有大量易燃易爆的物质分子，他不以为意，这里是化工厂，不是吗？　　 黑暗中，一双眼睛盯上了韩武当。　　 杜曼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冷笑：“哦，对，就是这样，快到碗里来吧，叔叔会给你爱的！”　　 他已经等待了不少时间，通过对他人的残害，他的身心都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他现在想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杀掉墓碑，然后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做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高级玩家，他可以保证，这个副本世界是他见过水最深的世界之一，在他眼里只有奥特拉玛的艾克丝花园世界能排名在上。　　 如果能快些离开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尤其是他想要远离那个纳垢崽子。　　 他见识过瘟疫战争的开端，当时他的出生点恰好是在帝国阵营的庇护所内，他当时选择的身份是克里格死亡军团的军需官，副本开始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其他十九个玩家就全都死去，而他则直接躺赢。　　 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此时此刻，就仿佛是原音重现，那些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　　 杜曼看向韩武当，他很注意自己的视线，几乎从不在韩武当身上聚焦超过一秒。　　 他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墓碑，他跟踪米耶奇斯瓦夫的时候，就见到过这个男人，正是从那之后，他转而开始收集材料，挑选地址，力求让自己的陷阱精益求精。　　 韩武当穿过一排废弃的反应釜，旁观的杜曼并不知道，他一直都处于神经超载的状态中，对他来说，义体就像是他本身的器官，没有排异反应，也没有耐受问题。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慢了，思维也变慢了。　　 “是我慢了，还是所有东西都慢了？”他迅速思考着，这意味着他需要一个其他参考系。　　 他看向上空，昏暗的光线下，一粒尘土落下，速度比正常慢了何止十倍。　　 “是时间！”他敏锐地理解了自己所处的境遇。　　 韩武当尝试转身，他能够听到气流在发出轻响，那是一柄很长的刀，很薄，有着弯月般的刃。　　 刀和空气的摩擦，在他耳边十分响亮，他慢了，对方没有。　　 他试图操纵手里的武器，但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他正在糖浆中移动。　　 杜曼的能力让他能够操纵周围的时间流速，使得韩武当的反击变得缓慢而笨拙。　　 幸好，韩武当处于神经超载的状态中，他的意识在这种扭曲的时间感中努力保持清醒，他知道只有超越这种束缚，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韩武当最终还是及时转身，面对着杜曼，看清了他斩过来的武士刀。　　 杜曼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若隐若现，他的存在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他怎么也想象不到韩武当竟然可以在缓慢的时间中反应过来。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恐之色。　　 枪出如龙，黑沉沉的枪口里迸发出一闪而逝的火光。　　 子弹哪怕慢了十倍，也是比刀快的，尤其是七步之内，更是又快又准。　　 砰！　　 硕大的弹头击中了杜曼手里的武士刀，刀镡在一瞬间崩碎，破片飞旋，深深刺入杜曼的脸颊，杜曼吃痛之下手掌一松，武士刀立刻就在空气中震颤起来。　　 韩武当集中精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凝聚了全部的意志力，他的身体在时间的泥潭中挣扎，他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每一份力气该怎么使。　　 没有多余的动作，韩武当一把握住了旋转的刀锋，借力用力，将刀尖刺入了杜曼的肩胛。　　 杜曼似乎并没有太过吃惊，或者说他早就已经预见到了墓碑的难缠，他只是瞬间捂住伤口，闪身就向一旁退去，韩武当没有追，他现在移动困难，追击只会陷入圈套。　　 连开两枪，子弹先后击中了反应釜和锅炉冷气管，都和杜曼差之毫厘。　　 按理说不该是这个结果的，韩武当观察到，在他开枪之前，杜曼的身躯都会有轻微抽搐，然后就会突然在原地消失，出现在几米开外。　　 看来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时间减缓能力用到极限——这男人还有保留。　　 “你很强，墓碑，但这里会是你的埋骨之地，我说的！”杜曼阴沉的声音在化工厂里回荡。　　 韩武当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明白一件事情，任何人使用任何能力都是有界限和消耗的，操控时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代价必不可少。　　 随着杜曼退开，韩武当的身躯恢复了自由，他只感觉自己又一次能够呼吸，这感觉很好。　　 不远处的死角，杜曼拔出刀放在地上，看着自己较低的神秘值，他竟有些不敢再一次发动进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先来杀你吗？”韩武当懒洋洋地说着。　　 “为什么？”杜曼果然上当了，但他很聪明，不断移动，让韩武当没法确定他的位置。　　 “因为你最容易杀，你比起其他人来说差多了，你的攻击不痛不痒，你的能力在我面前毫无意义。”韩武当走到了厂房的中间，他抬头看向破损的窗户，看到了杜曼的身影被反射出来。　　 他的激将法成功了，杜曼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发现。　　 杜曼只能咬牙，他必须承认韩武当说的是实话，面对韩武当这样的怪物，他的确有点弱。　　 但当他看到韩武当的所在位置时，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之所以胆敢以身做饵，便是为了这一刻。　　 韩武当激活了人造肌骨节点，将自己的体魄提升到极限，他隐隐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他选择扑向了杜曼的藏身处，靠近的时候却正好看到杜曼狰狞的面孔，韩武当向他射击，而杜曼在千钧一发之际利用理智值激活了更高阶的时间减缓能力。　　 杜曼晃身闪躲，却仍旧被击中了右臂，巨大的弹头只是一瞬间便炸碎了他的肩头，但他并没有倒下，相反他迅速稳住了身形，并毫不犹豫地触发了之前埋藏在工厂各处的炸药。　　 韩武当先前所在的位置炸开一连串的火光，化工厂内部的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音。　　 火光激发出有毒烟雾，顿时充满了整个空间，强烈的冲击波将韩武当掀翻在地，碎石和金属碎片在空中飞舞，整个工厂都在爆炸之中颤抖，厂房摇摇欲坠。　　 混乱之中，杜曼像是瞬移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把时间流速减缓至极限，一溜烟跑路了。　　 韩武当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的身上布满伤痕，破片刺穿皮肤，切开伤痕，火焰又把伤口烧成焦炭。　　 不过，义体人的生命力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顶着剧痛，韩武当踉跄地站起来，双耳嗡嗡作响，生存的本能驱使他寻找逃生的路线。　　 他躲避着不断落下的废墟，穿过火焰和烟雾，迎来的却是二次爆炸。　　 轰——　　 磅礴的气浪拍在他的身上，韩武当只觉得浑身一软，像是风中的小草，顿时飞向身后。　　 他被狠狠砸在一根钢梁上，断裂的钢梁刺穿了他的肋部，却无法弄断他体内的合成骨骼。　　 义体的系统一片混乱，韩武当深吸口气，却被有毒的烟雾灼伤了肺部，他眼前的世界不断变灰，缺氧和中毒的症状已经开始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杜曼的陷阱是有效的，对方利用了化工厂独特的地理优势，让韩武当下意识的认为化学嗅探器的警报不重要。　　 那伙计，玩的好一手以弱胜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红蝶出现了，她戴着头盔，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一把拉住了韩武当的手臂，将他的躯体从钢梁上生生拽了出来。　　 “墓碑，坚持住！”红蝶的声音在韩武当耳边响起，雾蒙蒙的，像是隔了一扇门，听不真切。　　 她手持一柄大伞，顺势给韩武当戴上防毒面具，防火材料的伞布挡开了火舌，她背起了韩武当的身躯就朝着墙壁冲了过去。　　 一发榴弹，直接把脆弱的墙壁炸开。　　 两人带着满身的浓烟，骤然扑出，在他们身后，厂房轰然倒塌。　　 “刺客！”韩武当勉强睁开眼睛：“小心他偷袭！”　　 红蝶嗤笑了一声，她拖着韩武当远离现场，不慌不忙地安抚道：“我在所有撤离的必经之路上都布设了智能地雷，管他是谁，挨上一发绝对走不……”　　 轰！　　 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打断了红蝶的话——是厂区后方。　　 【当前刺客数量：11】　　 韩武当差点被气死，这杜曼也忒不争气了，埋伏他的时候倒是一套一套的，结果却栽在了红蝶手上。　　 “哼，看起来你的那个刺客朋友，平时走路都不低头看看的。”红蝶耸耸肩，她摘下头盔，如瀑的长发洒落下来，像是黑色的绸缎，一尘不染。　　 韩武当默然，他无言以对。　　 红蝶把他搬到摩托车附近，小机器狗这才回来了，它身上挂着十几个磁吸地雷，显然是去回收了。　　 她看了一眼韩武当，抿了抿嘴。　　 “怎么样？”韩武当知道自己的情况很糟，他故意问道。　　 “你看起来就像是从火堆里面刚刚拿出来的红薯。”红蝶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还是烧焦的那种。”　　 韩武当咳嗽了几声，他被逗笑了，然后就是浑身刺痛，麻木，又是刺痛的轮回。　　 “别动，你的伤势没有看起来糟糕，我来处理，你别睡过去，明白吗？”红蝶按住他的肩头。　　 “好的，医生，就都交给你了。”韩武当没有反驳的权利。　　 她器材箱里拿出医疗包，开始给他做处理，机器狗则亮起灯光，帮她照明，她的手法简洁，无论是下刀还是缝线都干脆利落，即便韩武当也挑不出毛病。　　 用手术刀清理身上的伤口，把大多数皮肤都涂覆上透明的医疗凝胶，注射螯合剂用于无害化血液中的化合物分子，最后再用抗菌绷带把伤口缠上。　　 整个过程，韩武当闭着眼睛，任人鱼肉，而红蝶却相反，她眉飞色舞，惊喜连连。　　 “你得去洗肺，怎么样，附近有认识的好医生吗？”红蝶收拾好医疗包，问了一句。　　 “不需要，我就是那个好医生，这样吧，我们去这个坐标，那里有一间生物骇客的实验室，里面的器材足够了。”韩武当咳嗽了几声，作出决定。　　 其实，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觅食，那会刷新他的人物状态。　　 但他不可能随机杀人，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只有回去一趟了。　　 “随你喽，我载你？”红蝶调皮一笑。　　 “哈哈哈，真好笑，你看我的情况像是能自己骑车吗？”韩武当皮笑肉不笑。　　 “哼，那你可要抱紧哦……”红蝶露出了坏笑。　　 “呃……”韩武当没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