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皆封赏圣上念山人 诉衷情永年入贾府
本以为最难过的时候在南琼已经过去了。 带着施益丰死讯回家的李永年到京城方知,面对施元寿和柳氏才是最难的。 一向刚强的柳氏险些支撑不住。 施元寿素来寡言,对谁都没几句话。 送走李永年后,他就出了门。 施元寿归家时搬回了一个插满面人的稻草垛子。 几个儿子问起,他也不答。 还是柳氏又哭了一场。 “你们大哥最喜欢面人。那时家贫,到年节才能买给他。 “提早一月他就往捏面人的地方跑,哪个都想要,可我们只答应买给他一个。他梦里都在念叨,是要孙悟空,还是猪八戒。 “我的丰儿跟着我们吃了那样多的苦,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早知如此,那时便把所有的面人都买给他又有什么要紧!” 三兄弟劝慰不住,也只能跟着母亲一起哭。 几日后李永年再来施家,看到健朗的施元寿老了十岁还不止。 他自家也是一样。 李章义与方氏待施益丰与自家儿子无异,闻听噩耗,又哪里有不难过的道理。 甚至于风月场中还传出了一段故事。 得知不惊山人的死讯,秦淮第一名妓靳盼儿的鬓边簪上了一朵白花。 这只是一个开端。 不惊山人一生,画的最多的就是美人图。 他去过的地方又多,到了最后,竟是各地花魁都簪了白花以示悼念。 跟李永年一同回京的还有南琼知府赵万兴。 疫症之事,有罚就有赏。 原本是要满门抄斩的,念在迷途知返,又向南周报信之事,徐将军被判了秋后处斩。 赵万兴在南琼疫症中应对得当,与百姓共进退,被升为道台。 也有人拿南琼身死二十余万百姓说事,来抨击赵万兴。 都被圣上一一驳回了,毕竟疫症之事,非人力可控。 若不是赵万兴,情况也只有更糟。 赵万兴上书,要求圣上嘉奖南琼百姓中有突出贡献之人,施益丰与英莲的名字就在其上。 圣上爱画,以往对不惊山人的画作就赞誉有加。 得知不惊山人死在了南琼疫症中,叹息许久。 站在南安王进献的《南周百业图》前,对李章义道: “朕也想过叫他来宫中替朕作画,又怕阻了他的灵气。谁知天妒英才,竟是朕的过错了。若当日留下了他,也不会遭此祸端。” 李章义跪地,“圣上万万不可作如此想。能得圣上青目,是小徒之福。与南琼百姓共生死,也是小徒从心之选。据犬子所言,即便到了弥留之际,小徒虽憾无悔。” “好一个虽憾无悔!” 在京城的施元寿与柳氏都收到了圣上的封赏。 至于远在南琼的甄家,则免了流放之苦,随时可以归家。 英莲更是被赐“仁心妙手”四字。 她所制的祛疫香丸,被下令各地推广。 皇宫每岁所用的祛疫香丸,都被钦点由英莲的琼芳斋特供。 施家与李家的悲痛还未过去,八百里加急送来战报。 戎狄联合了吐蕃大军,攻占了北方三座城池,与本朝正式宣战。 李永年与阿蛮接旨迎敌。 …… 黛玉看着南去的燕子发怔。 宝钗搬离、迎春出嫁后没多久,王夫人将宝玉也移出了园子。 园子里竟像是空了一大半似的,浑不似往日的热闹。 秋景萧瑟本就引人愁思,再加上又听说了施益丰的事。 在扬州时,黛玉与施益丰的接触不多,知他殒命,虽是唏嘘,可也不至于太过悲痛。 她的难过因英莲而起。 施益丰待英莲有多好,黛玉一清二楚。 当年为着英莲,他不管不顾地就去了流民作乱的南周,又有何人听了能不动容? “林姑娘。” 影壁后传出了男人的声音,黛玉被唬了一跳,这才发觉她想一个人散散,走到太过僻静地方了。 若是歹人,便是呼喊也来不及了。 来人怕黛玉惊慌,忙自报了身份,只站在影壁之后,并不出来相见。 黛玉知是李永年,不似方才的害怕。 嗔怪道,“你也太莽撞了些,被旁人看到,又算什么!” “你放心,周边都没人。你们这园子空旷,你平日里也得当心些才是,便想逛园子,也多带几个丫鬟。” 听他这当贼的反而嘱咐起自己来,黛玉有些好笑,“谁都如你这般没王法。那样多守门的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莫说是这贾府,就是皇宫大内,我若想去,又有何难?” “说大话也不怕咬了嘴!”黛玉浅笑。 说着就想到李永年此来,必是告诉她英莲的事,自己问了出来,“姐姐她还好吗。” 李永年不愿黛玉担心,想说“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吟良久道,“会好的。嫂嫂她看似柔弱,实则刚强,你不必太过忧虑。” 上次见面还是六年前,说罢了英莲的事,黛玉也不知该同李永年说些什么了。 “戎狄与吐蕃作乱,我和阿蛮明日便要北上。我来是有事想问你。”李永年打破了沉默。 “何事?”听他如此说,黛玉莫名有些心乱。 “我与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我想问问姑娘,可愿嫁我。” 黛玉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哪有人这样就将这些话说出来的。 这要她如何回答? 复又想到李永年这话太过无礼,她该恼怒才对。 “按礼是该我爹娘去义父那里提亲的,可是大哥说过,我总得问问你的心意才是。所以我来问问。 “你莫要为难,反正明儿我就走了,你可以慢慢想。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娶。 “只是我怕我不在之时,姑娘另外说了亲,这才唐突了姑娘。” 隔着影壁,黛玉似是能听到李永年的呼吸声。 她不知如何作答,好像怎么说是错的。 李永年狠狠心,索性将心中的话全说出来了。 “方才是我哄你的,必定要你答应我家才能去提亲,那是大哥说的。在我这儿,无论如何,我都是想娶你为妻的。” 初时的羞恼与震惊过后,黛玉听他才说了话又反悔,不觉有些好笑。 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扶着影壁,听李永年接下来的话。 “我比你那衔玉而生的表兄好!” “为何?”黛玉小声问道。 “他只会让你哭,而我会让你笑。” 远处传来了紫鹃喊“姑娘”的声音。 黛玉只听一阵衣衫响动的声音,她转去影壁那侧,已没了李永年的身影。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忘记说,要他与阿蛮保重身体、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