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在京城，夹袄都该上身了。”　　 柳氏边走边用手扇着风对吴婆说。　　 南琼地处最南边，四季皆温暖，柳氏在京城住惯了，来到此处颇为不适应。　　 常常就是一走一身的汗。　　 吴婆顺着柳氏的话，问了些京城的气候。　　 “我们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倒也习惯了。那雪是什么样儿的，也就在戏文里听过。要等着咱们这地儿凉下来，怕是得唱几出窦娥冤。”　　 两人带着小厮往甄家走，还没到地方，柳氏就已大汗淋漓。　　 方才分开时施益丰就托了个顺路的人给她们带路。　　 “那便是甄先生家了，婶子要没旁的事，我就去海边了。”　　 带路的后生指着甄家的海草房对柳氏道。　　 柳氏谢过了那后生，还塞了个装银瓜子的荷包。　　 后生起先不受，看柳氏坚持这才收下。　　 还颇为不好意思，“我跟施大哥是极好的，婶子太客气了。”　　 “就是知道你们好，婶子这才给你的。丰儿住在这儿，多亏了你们关照。”　　 后生辞谢离开后，远远的柳氏就看到甄家大门走出一个妇人，正要关门落锁。　　 柳氏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封氏，忙提高了声音喊道，“前面是甄家太太吗？”　　 却说封氏在家中，左右等不到英莲回来。　　 不知她是去董家说完休书的事就到向老那儿去了。　　 还是又被什么旁的事绊住了脚。　　 心里不踏实儿，就准备去董家看看。　　 她跟冯氏走的颇近，董家大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她去劝慰劝慰也好。　　 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喊她。　　 回身一看，是一个老妇并一个中年妇人。　　 那中年妇人看着十分面善，只是封氏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　　 柳氏快走几步，至近前携了封氏的手。　　 “甄太太，我是丰儿他娘，十几年前咱们在姑苏见过的。我家住在姑苏东南蛇门边的五方街，卖糍粑的那个。”　　 封氏这才认出柳氏，喜出望外，笑着问了好。　　 将柳氏上下打量一番。　　 常言道，富贵养人。　　 比起十年前，柳氏也只是略丰腴一些，并不显老。　　 身上穿的不算华贵，但周身的气度不似当年。　　 封氏开门让了他们进屋，故人来访，董家自然也就顾不上去了。　　 家中没有下人，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茶壶的水还是暖着的。　　 给柳氏与吴婆倒了茶，问了几个小厮，都想喝凉茶。　　 英莲每天都煮一壶凉着，封氏盛到碗中给他们喝。　　 吴婆年纪大了，怕肠胃受不住推辞不喝。　　 柳氏倒是喝了一大碗，抹了抹嘴，“这才畅快了些，我打今年开始，就怕热。这好容易入了秋，本想着能凉快好几个月，又到了这里来，竟比京城的夏天还热。”　　 “我初来时也不习惯，住了这阵子倒觉得还好。往年里一到换季就腿痛，来这以后倒是再没痛过。”　　 招呼着让吴婆坐下，封氏去取了瓜果、点心来。　　 柳氏盯着小厮们将带来的东西归置好，这才落了座。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是丰儿接你们来的，怎么不见丰儿他爹？　　 “不是我说，柳妹妹真真养了个好儿子。我家遭了难，这一路上要不是丰儿照顾，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未待柳氏答话，一只喜鹊“扑棱棱”地飞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一旁的吴婆一直未开口，见到喜鹊笑开了。　　 “哎呀，甄太太，这可真是喜鹊登枝，好事临门啊！怪道说老身这脚还没迈进门槛，就先嗅到了一股子喜气。”　　 这是媒婆惯说的套话，封氏听了心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方才封氏就看到了柳氏身后跟着的人，小厮模样的自是跟着送东西的。　　 吴婆她拿不准身份，不见柳氏介绍，便也只是点头致意，只想着坐下再问。　　 果然，吴婆接着说道，“老身在南琼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咱们槐县来了个女神医。那叫个才貌双全，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更可贵的是心地善良，小小年纪就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虽知吴婆是客套，可世上又哪有母亲不喜欢听到自家闺女被人夸赞的。　　 吴婆又生了一张巧嘴，夸得封氏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　　 “原本是要吃几盏茶再提的。可老身看着你们两家是旧识。甄太太也识得咱们施家大公子，不如直说，老身今儿是受了施家的托，特来贵府纳采的。　　 “老身保媒多少年，见过的后生多了去了，可对心上人那般上心的，施家大公子可是头一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　　 封氏前面就已猜到，现在听吴婆把话说开，心下除了欢喜就没别的了。　　 英莲及笄以来，封氏就没有哪天不为女儿的亲事的发愁的。　　 施益丰虽好，可怕施家嫌弃他们如今落难。　　 心中存着事，封氏平常也留意着槐县年纪相当的后生。　　 施益丰离开的这近两个月，董阿大时常来甄家帮忙。　　 存着什么心思封氏也不是看不出。　　 就像方才，原本看信董小五一个来就够了，可是董阿大还是跟着弟弟一起来了。　　 也不是说董阿大有什么不好。　　 在封氏看来，董阿大模样算是周正，为人憨厚、孝顺母亲、疼爱弟妹。可封氏私心里，总觉得董阿大配不上英莲。　　 若不是出了谋反的事，英莲便是做官太太也是使得的。　　 现在流落在这边陲之地，还是戴罪之身，高了别人家看不上，低了他们自家又委屈。　　 左思右想，总没有万全之策。　　 现在柳氏突然带着媒人上门，就是说施家不介意他们现在的情形，要给施益丰求娶英莲了。　　 要她怎么不欣喜。　　 柳氏观封氏面上神色，知这事有八九分是成了的，也接口道。　　 “打小我就喜欢英莲，恨不得是自家闺女。我家那傻小子更是满心满眼都是英莲，一刻也等不得，写了急信求着我和他爹来提亲，就怕甄老爷与甄太太看不上呢。　　 “我那儿子虽是不大好，一身的毛病，可待英莲是实心实意的。甄老爷与甄太太便是有什么不满意他的，也别一口拒了，说与我，我看着他改。保管改好了的。”　　 “柳妹妹说的哪里的话，丰儿若是还不好，这世上也没有比他还好的孩子了。”　　 封氏心中热热的，就想一口应下。　　 可即便知道甄士隐断不会不允，按规矩也得他来拍板。　　 是以还是说了要再问问丈夫与女儿的意见。　　 “甄小姐可在家，老身也想瞧瞧这天仙似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