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汽车在空无一人的京城大街上疾驰着,像一头凶狠暴怒的猛兽。 朝兮会开车,不过很显然,他没有驾照。幸好大晚上的没遇到交警,一路还算顺利地开到了解家大门外。 门房处还点着灯,大概是老伙计没等到他和解雨臣回来,不敢安心睡下。 随意地把车停在门外,老伙计听见响动,就披着衣服出来迎接。 他下了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考虑到是在伙计面前,得给解雨臣留点面子,他放弃了扛麻袋一样的姿势,而是把解雨臣打横抱了起来。 解雨臣属于看起来瘦,肌肉密度却很大的类型,绝对不柔弱。但朝兮这样抱着他,还是觉得他很轻,一定是平时太辛苦了。 伙计看到这一幕十分惊讶,问道:“谢老板?我们当家的这是……” 朝兮脸不红气不喘地扯着谎话:“他太累了,我让他睡会儿,你们把车开进去吧。” 老伙计心里嘀咕,当家的平常睡觉好像没这么死啊?但朝兮也没给他继续问的机会,就将人抱了进去。 解家的伙计如今都知道,这位谢老板是当家的心头第一等要紧的人物,既然人都已经回来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 老伙计不敢再问,转头去叫人过来开车。 夜深人静时,宅子里万籁俱寂,不见人影。 朝兮抱着解雨臣回到他的小院里。 好歹曾在解家住过一年,虽然这回住进来一次都没有踏足,但朝兮还算是轻车熟路。 作为解家大宅的主人,解雨臣的院子很小很冷僻,屋子也不算宽敞。踹门进去,用手肘按动电灯开关,一眼扫过去,书柜书案,一张床榻,会客和吃饭兼用的一套桌椅,就是全部的装设了。 门窗上的黑布都撤了,只留下一些钉孔,不知道是不是他上回来问事时提过的缘故。 想到这里,心里的火气就去了一半,剩下一半,体现在他一松手就把解雨臣抛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朝兮动手本来就留了几分力道,解雨臣晕得不是很实,一路颠簸加上摔下来的冲击,他立刻皱起了一双秀眉,在床上难耐地磨蹭起来。 半晌,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朝兮重新被愠怒占据的面容。 “呵呵,醒了?” 朝兮扯了扯唇角,眸中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般阴云密布,让解雨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飞快回忆起昏倒之前的事,四处一瞧,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解雨臣缩了缩脖颈,轻声道:“小师父……” “还踏马知道我是你小师父?”朝兮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解雨臣,你踏马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四姑娘山那鬼地方死过多少人?” 解雨臣小声地辩解:“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只是?你当我是吴邪那样的蠢货,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朝兮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拉起来,“我是关心张起灵的安危,我难道就不在乎你的命?你以为……” 朝兮背着光,在解雨臣身上投下了一片颤抖的暗影。解雨臣的眉睫微微颤动,看着朝兮那副做不得假的又急又气的模样,忽然笑了笑。 话说到一半,看到他竟然在笑,朝兮更觉恼火,“你笑什么?” “我笑您……关心则乱。” 解雨臣眨了眨眼,明亮的眼眸似盛着圆月的酒杯。 朝兮的斥责都被这一句堵了回去,半晌说不出话来,索性放开了他,扭头坐到了床边生闷气。 “小师父……” 解雨臣轻轻地扯着朝兮的衣摆,像小时候那样,慢慢靠在他的背上,讨好地蹭了蹭。 感受到脊背上的温热,朝兮心头一软,徐徐叹息,“我原本以为你们几个人里,你是最让我省心的,可你……” 那句话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解雨臣心里暗叹:我倒是希望自己不够懂事,让你的心也能为我牵系思量一回…… “小师父,您知道的,我终归不只是解小九,我还是解雨臣,是解家当家。” 解雨臣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令闻者揪心。 “就像您说的,九门那么多人都死在了四姑娘山……不,其实不止四姑娘山,还有西沙、云顶天宫……牵扯其中的,也远不止一个霍玲。” “往老一辈的说,我爷爷,霍当家,九门九家人,我老子解连环,吴三省,甚至现如今我与吴邪、秀秀,我们早就被牵扯其中了。” “九门前前后后死了这么多人,这里面的事儿非常人可以想象,我必须弄清楚……我去,总好过您去。” “你去怎么就好过我去?”朝兮嗤笑一声,“难道你比我能打?万一遇见粽子,我一滴血就能让它跪了,你能?” 解雨臣俏皮地说:“那小师父就放一壶血,给我带上。” 朝兮笑骂:“胡说,你当是白开水呢?” 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些许,解雨臣壮着胆子,从背后环抱住朝兮的腰身,柔声道:“小师父,您就好好做手术、好好做复健,等下次我……我们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定乖乖在您背后躲着,绝对不让您费心。” “说得好听……他要是有你这么乖,我也不用为他如此悬心了。” 这个“他”,自然是说张起灵。 解雨臣手上更加抱紧了一些,轻声道:“如果这一次我回不来……” “不许胡说!” 朝兮握住他的手转回身来,目光紧紧锁住解雨臣的眉眼,“我不管你们九门的事,你要作为解雨臣去涉险,我也拦不住你。但你必须把解小九活着给我带回来,否则我就——” 按着从前的习惯,他要说“我就把你丢到墓里喂血尸”……可是将将出口的刹那,他忽然想起了过往的一语成谶,这话诚然不吉利,遂连忙刹住了车。 就这么一个晃神,解雨臣的另一只手忽然搂住了他的脖颈,毫无预兆地仰头吻了上来。 朝兮愣住了。 与黑瞎子不同,解雨臣……他是真的没想到,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压抑许久,隐忍的情感终于还是喷涌而出,解雨臣轻轻闭上了眼睛,却拦不住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很快,朝兮便尝到了酸涩的味道。 人常道,海棠无香。 朝兮却好像在那一瞬间,闻到了淡淡的海棠花香,甜甜的,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