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看着他，心中如同刀绞一般，这些日子的一切在我脑海中一晃而过。　　 我问道：“如果没有非凡者，昔日乡会变成什么样子？”　　 乌洛琉斯低下头看我，“你应该清楚，在乡长先生到来之前，昔日乡何等混乱。”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　　 “为了不刺激到污染，我们只有通过杀死他人，才能拥有为自己增添一分力量的可能性，这意味着为了保护自己，我们必须结成不同的同盟，那三个人，图铎，特伦索斯特，乡长先生，他们的理念并不一样。他们注定将杀死对方。”　　 我失声说道：“可是……这意味着你们将离一切美好越来越远。”　　 乌洛琉斯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我若说自己无罪，便是自欺，主已不在我们心里……所以，那是我们的命运。”　　 “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听着他念起经文，一时间难以言说是什么滋味。我想告诉他你们不必如此，可他的样子映在我的眼里，坚定而决绝。我心中如同浸在油锅中一般，煎熬不定，但是我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才可以。　　 但在我开口之前，乌洛琉斯站起来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沉默了下来，知道他不想再说下去。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我随着他起身，随着他走出教堂。我听着耳畔越来越疯狂的呓语，经过陌生的道路，看到渐渐熟悉的街区，最后停在了小花园的铁门前。月光下的蔷薇仿佛含泪的美人，颤巍巍地孑立在夜风中。　　 我抬头看向乌洛琉斯，说道：“如果非凡的力量需要以这种方式寄生在他人的命运之上，那么一定会有什么，去改变这一切。”　　 我看见他冲我笑了笑。　　 “这不是你的责任。”他说。　　 我沉默不语。　　 “命运将在明天发生重大的转变。”　　 “什么转变？”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乌洛琉斯淡淡地说。　　 我想起明天正是妖灵节，想起那庞大的妖精潮，想起乌洛琉斯刚才的讲述。　　 “难道妖精潮会导致昔日乡出现什么问题？”　　 乌洛琉斯静静看着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去找所罗门，他会告诉你答案。”　　 他将一支黑色的画笔递给了我。　　 我抬头看向他，“那你呢？”　　 “我？”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我笑了笑，“当你想找到我的时候，只需要去找梅迪奇。”　　 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漫步在滂沱的大雨之中。雨伞为我撑开了一隅观望世界的角落，我就缩在那个角落，从世外倾听瓢泼大雨的声音。　　 每一滴雨水都在呓语。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世界就要被打破了。”　　 “你们都会死，这里属于我们，我们的妖精之乡！”　　 “死吧，死吧，唱响妖精的颂歌，谁也无法挽救你们，黑皇帝将死，你们皆是渣滓。”　　 那些呓语从天空中落下，交织着砸在地上，形成一首永不断绝的交响曲，我孤独地走在这仿佛要击毁一切的雨幕之中，走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路过了昔日乡报社。我看见阿曼妮西斯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杯红茶，悠闲地看着报纸。　　 我走过了珠宝店，伯特利先生站在堂皇的店中，向着店员交代着什么，阿蒙站在他的身旁，笑吟吟地听着。　　 我走过了宠物店，巨大的落地窗里，图铎正在座椅上无聊地和乌拉娜小姐聊着天，安提哥努斯背对着他们收拾杂物。　　 我走过了血月咖啡馆，名为特伦索斯特的登记官正在焦急地同老板娘说着什么。　　 ……　　 我走过了很多很多的地方，走上了石板铺成的小路。我看见成片的绣线菊在脚边绽放，在雨水的击打之下，零落的残花铺满了大地，而那绿色的篱笆与缃色的房屋仍是老旧而沉默的样子，随着我的前进，一点点往后退去。　　 我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这里已经没有木桩了，我看着生长起来的参天大树，它们欢笑着呓语：“接受我们，接受我们，母亲的使者。你的名字将埋没在我们之中，无人知晓。”　　 我看见一条巨大的银蛇悄然游了过来，在我的面前与我对视。　　 “如果你决定要投效他们，你必定会死亡。”我听见身边的草丛沙哑着呓语。　　 “黑皇帝的命运已经注定，你无法改变。”我头顶的树木开始唱歌。　　 我向前走了一步，离银蛇更近了一步，我感受到死亡降临般的僵硬感。　　 “你已经失去我们的眷顾，仁慈的母亲，祂绝不饶恕。”在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幽眇的歌声。　　 银蛇依旧停在那里，我迈出了第二步，我听见树枝断裂，雷声鸣闪。　　 “停下，停下，你将杀死所有人，你将使他们粉身碎骨，你的命运已经停滞，你无法再走下去！”　　 我感受到没顶的恐惧，银白色巨蛇吞吐着蛇信，静静注视着我，我只觉得自己行走在滑腻的黏液当中。　　 我看到了伯特利先生的影子，他在对我说着什么，面露焦急，我看见阿曼妮西斯冷冷地向我走来，手中拿着一柄巨型镰刀，我看见安提哥努斯双手伸出无形的傀儡线，试图触碰我，看见阿蒙笑着推了推单片眼镜，那些晃动的影子化成了图铎和他残忍的笑容，化成特伦索斯特冷静悲悯的样子，转眼间却变成了所罗门黑发的背影。　　 我迈出了最后一步。　　 我走过没着鲜血的泥土，走过哭喊不定的骨骸，在那短短的距离，我看见了千万种故事的结局在我眼前展开，又被我一一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