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青回到桌边,捡出宣纸里的烟,夹在烟托上,“现在这些人眼睛都放在我身上,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 “就一个局长,有这么大的威风?”十五垂眼看着桌上写有盛安苹的纸,低声道:“这么麻烦,不如……” “走一个盛安苹,还会再来一个盛安苹。” 柳山青抬手,点了点烟,烟灰落在那张宣纸上,斑斑点点,指尖一抹,一道灰痕将名字拦腰切断,“她想吃就给她吃,吃多了就会染上腥。” “明白了。” 十五心跳如擂,抬眼看柳山青,柳山青已经靠在椅子上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她忍不住再问:“那和宋玉珂有什么关系?” 柳山青的笑容似乎变了变,有些意味深长,十五眨了眨眼,又变回了原来的淡笑。 “十八堂好久没有出一个不错的新人了。” 十五没明白, “我看她只会卖弄那张脸,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柳山青压灭了烟,语气淡淡,“十五,你看人不准啊,她要是没点本事,你怎么会想要搞明白我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十五一愣,她跟着柳山青十二年了,柳山青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了说,或者问了不说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所谓。 “中了美人计了你。” 柳山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极轻,轻到十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看过去的时候,柳山青已经垂下眼重新提笔了,落笔之前只吩咐了一件事。 “把市口路的最后一点事去解决了。” 听出这是在敲打她,不要感情误事,十五“哦”了一声,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耳朵,“我知道了。” - 浪县路,低保区。 避开泥路上的小水洼,宋玉珂沿着边边跨着走,小心翼翼躲开油布下摆放着的瓶罐,那些都是等着雨天,接落下来的雨水用的。不能吃不能喝,但拿来擦擦桌子拖拖地还是可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把手上栓了几圈铁链子,生怕被人抢走了卖,遇上不好说话的人家,说不准会被拉着讹上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能够上一顿饭菜钱了。 昏暗的街灯经年失修,一闪一闪晃人眼睛,幸好一路上都有小窗户里透出的一点摇曳灯火。大多都在赶手工活,一个一分,手脚快点,一天最多三十。 离港什么东西都贵,三十块堪堪够一家四口一天的吃喝拉撒。 低保区越往里的屋子越破败,整间屋子连带小院还不如十八堂口的一个香堂大,小院子里挤着锅碗瓢盆,三五步就走到头,最边上挤着一辆轮胎瘪了气的三轮车,下面是长了芽的青菜,车筐子里也是长了芽的青菜。 钥匙插进生锈的铁门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才等来了小姨的开门。 “吃过饭了吗?” 宋伊是宋玉珂的小姨,她撑着一根拐杖,左裤管栓了一个结避免拖在地上弄脏,晃荡着身子,坐回到离门不远的床铺上。 “吃过了。” 宋玉珂端着桌上的水,一饮而下,屋子里的东西照旧简洁,没多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少一点会少的东西。 两边的床铺是上下铺,一共四张床,此时老太太睡得正香,上铺的两个小孩睡得四仰八叉。 宋玉珂轻着声放下杯子,宋伊这才在昏暗的屋子里,看清楚宋玉珂的手。 “你手怎么回事?” “一点点伤,没什么事。”宋玉珂从心口掏出余下的钱,放轻声音:“这几天没赚多少,以后会好一些。” 宋伊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把钱放进去后,又看向宋玉珂的手,伸手拉过来,细致看了一圈。 看着像是大医院医生的手法,一般没有大病,她们是不会去大医院的,宋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忧道:“要不要紧啊?这得是大医院看的吧?多严重啊?” “就是断了,不过算在工伤里,没用自己出钱。” 宋玉珂无所谓地收回手来。 “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宋伊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和小姨说,你去做什么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出门前,宋伊再三嘱咐不能去十八堂的地界,对她耳提面命不准做危险的事。 “就是老板之间闹矛盾了,场面有些混乱,这一不小心,就断了。”宋玉珂笑笑,晃了晃手,“小姨,真没事,老板付了医药费,还给我升了职,值了。” 宋伊看着她,宋玉珂从小就听话,不至于骗她,遂重重地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要不是小姨只能在家里做点手工,也不用你这么辛苦,年纪小小就出去找工……” “说什么呢,小姨……我们是一家人,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了……”宋玉珂又囫囵地喝了一大口生水,一口的锈味儿,转头打了个哈欠,“不说了,困了,我先上去睡觉了。” 宋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宋玉珂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姥姥的上铺,她单手不方便,再怎么轻还是惊醒了老人。 “玉宝儿回来啦?” 姥姥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光是听着就知道困得不行了。 宋玉珂趴下脑袋,小声地应着,“姥姥,先睡,明天说。” 姥姥没再回答,没过两秒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宋玉珂躺回去,被子带着暖暖的太阳气味儿。 身上的酸痛似乎也被这暖烘烘的热气烘散了不少。 第9章 熬一熬,会好的。 迷迷糊糊闻见了鸡蛋香,馋这口好久了。 宋玉珂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喝斥声,像是吵架训人,语气听着阴阳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