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辞一直目送谢朝真消失在单元楼里,才在瑟瑟的寒风中紧了紧衣领,催促着撒欢的客儿回家。 同学会,谢朝真九成九是不去的。 同学会的地点在“鸿丰客栈”,是高中一同学的产业。 这些年来旅游的人不少,都爱体验“古色古香”,当然,指得是外观上。 时清辞懒得开车,因为夏槐安也要去,就蹭了她的“顺风车”。 “听班长说,来了三十多个人,开了三间包厢。” “有人结婚好早,小孩子都上学了。携家带口的,不知道场面有多么嘈杂。我觉得看热闹可能是一种错误,乐子人有乐子人的归属。” …… 红绿灯的间隙,夏槐安一张嘴叭叭叭,就没停过。 时清辞掀了掀眼皮子,笑道:“你这说得我想立马下车。” 夏槐安问:“不怕被阿姨叨叨?” 时清辞噤声,片刻后才哀叹道:“没想到我们的老同学,都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告状。” 夏槐安调侃:“兴许就是想见你一面,毕竟你可是在家半月,出门没有百米远的死宅啊。” 时清辞:“见面有什么意义呢?”她越来越不耐维持一些人际关系,仿佛活着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夏槐安:“我觉得你该出家,你怎么看呢?” 时清辞眼也不眨:“我尘缘未了。” 夏槐安呵呵冷笑,恨不得给时清辞来一棒槌。 节假日的道路是排长龙,是看不要命的同志“炫技”,骂声、喇叭声此起彼伏,路灯、车灯齐飞。 等到的时候,夏槐安也是心有余悸,跟时清辞说:“地铁才是真神。” 时清辞睨着她,凉凉道:“得庆幸老同学够意思,留着车位。” 夏槐安停了车,拉上时清辞就走,口中骂骂咧咧:“怪不得你不开车呢,真阴险。” 她们来得时间不早不晚,老班长早就来张罗了,领着她们去了包厢。沙发上塞着四个人,一个个捧着手机打游戏,没敢当面骂队友菜狗,话锋一转就大骂对手。 岁月模糊了很多人的面孔,时清辞想了一会儿才堪堪对上“绰号”,至于对他们大名的印象所剩无几。 那四个人忙着打游戏,一扬手算打招呼。时清辞乐得自在,和夏槐安在僻静的角落坐下,悠闲地聊天。小孩奔跑、哭泣声的穿透力极强,夏槐安低声说了句:“就知道会这样。” 时清辞安慰她:“总比近在咫尺好。”可能她这话有魔力,声音才落下,便有人抱着个还在哽咽的小孩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两有说有笑的寸头男人,这场景地狱程度堪比拜年。 “嘿,这不是咱们时总吗?” “还是自己家乡好对吧?混多少最后不都得回来啊?” “时总回来几个月了吧?现在在哪里高就啊?福利待遇行不行?” …… 时清辞的耳朵里嗡嗡响,扑面而来的油腻感让她眉头紧蹙起。 她原本想装没听见,哪知问话的大脸直接怼过来。 时清辞呵呵冷笑,说:“在无何有之乡呢。” 那大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迷茫,片刻后又笑着转移了话题。 时清辞小声地吐槽:“也只有老一辈的才会觉得这场合热闹有趣。” 夏槐安用力一点头,说:“代沟。” 哭出窦娥冤的小孩被抱走、抽烟的男人远离,包厢里总算是恢复了点清净。 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一开始低头打游戏的也将手机收起来,在闲聊中追忆往昔,慢慢地消去多年不见的陌生感。 时清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直到包厢中倏然一静。 夏槐安用手肘捅了捅时清辞,压着嗓音:“你的尘缘来了。” 时清辞看见了。 谢朝真是跟着她以前的同学王希文一起来的。 “哎呦,这是谁啊!王希文你真厉害!”嬉笑声再度如潮水袭来。 “是啊,要不是多亏了我,你们还能见到谢大美人啊?” 时清辞身躯紧绷,压在了腿上的手上渐渐收成拳,她的眼前人影摇晃,说话声在嗡鸣中也失去了清晰。她垂着眼睫,神色藏在暗影里。 夏槐安紧张地问:“怎么样了?” 时清辞嘴唇翕动着,说:“没事。” 她还能怎么样?小区里不也见过几回了吗?难不成在狭小的包厢里,她就会经受不住? “朝真,坐哪边?”王希文问,伸手去挽谢朝真。 谢朝真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王希文的手,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在人群中,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时清辞刹那间退尽血色的脸。 她在担心什么吗? 王希文又说:“小时那边还有空位,过去吧。” 谢朝真没应声,可被王希文的动作裹挟着,就那样到了时清辞的面前。 时清辞抬头,忽地展颜一笑。 第16章 谢朝真很多年没看到时清辞这样的笑了。 重逢后,要么是没有表情的木然,要么是蕴含满腹心酸的痛哭。 笑容成了奢侈品,至少在她们俩之间是这样。 可就应该是这样。 “怎么不走了?”王希文“唉”了一声,又朝着夏槐安说, “老同学,挪挪位置。” 夏槐安:“……”她突然间理解到了什么叫坐立难安。倔强地看了一眼谢朝真,她往时清辞身侧靠了靠,将“保护我方时宝”当成第一要义。 王希文倒也没说什么,看着谢朝真坐下后,她又热情洋溢地去招呼其他同学。 谢朝真低着头不说话。 时清辞也沉默不言,坐在中间的夏槐安眼神到处飘,最后没忍住,又跟时清辞吐槽:“做母亲的交换养娃心得,精英人士互换名片,咸鱼相约打牌……真是一幅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