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被一辆吨位极重的大卡车咔咔碾过一遍,骨头都要被碾压得稀巴碎,偏偏皮肉还都是完好的,只是泛着高烧一般的绯红色。 乔凉竹看着差点软在水里的少女,她现在靠着扒拉在浴缸边沿的一只手,强弩之末般地硬撑着,才没有完全溺毙在水底下。 但也是到了极限。这时候哪怕是三岁的小孩来,轻轻地碰一碰明溪的手指,恐怕她都会撑不住地往水里滑落平躺下。 总之,看上去,就是特别地好欺负。 热气腾腾的水雾里,明溪的脸被熏出烂番茄般糜烂的红,这是药效在发作的缘故,鼻尖缀着凝化的水珠,也被映照得泛红,一张红唇更是涂了烈焰色唇膏一样,火红一片,水汽降落,变得越发红润润。 少女的清纯美色里忽然多了一份魅惑之美,这是前所未有的风景。 热雾里,乔凉竹垂敛的眉眼清冷孤绝,仿佛面前的美色完全不能让她有所动容。 直到—— 撑到极限再也逞能不下去的明溪颓然松开手指,缓缓坠入药水之中。 刹那间,乔凉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伸出了手,却没有捞到人,只够到了扎着马尾的发圈。 完全被水打湿的长发变得顺滑黏细,那发圈原本就松松垮垮地搭拉在上面,乔凉竹的手指尖轻轻一勾,发圈就十分顺滑地落入了她的手心里。 而失去了发圈摇摇欲坠的支撑,少女的长发便海藻般地在水里肆意铺张开来,丝丝缕缕,飘曳飞舞。 乔凉竹第一次看到明溪完全散发的样子。 心里忽然微微一震,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其实明溪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女子了。 正在遐想着,面前足够蛊动人心的画面骤然一变,水珠四溅,水声哗然,明溪在水里开始挣扎。 混乱中,明溪的手终于抓到了足够支撑她从水里爬出来的“救命稻草”,她跟正在发高烧的水鬼一样,披头散发地从水里爬出来,整个人软绵绵地依靠在那根救命稻草上,连呼吸都变得黏重缓慢,因为体内缺水而开始干裂的红唇一张一合,逸出低喃:“我好疼啊。” 说着,仿佛触到了什么可以解除她火烧般疼痛的良药,明溪开始胡乱贴贴蹭蹭,跟黏人撒娇的小猫咪一样。 一向淡定清冷的乔凉竹试了几下,还是没有把自己被某人霸占着的手给抽回来。 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抽不回来。 倒是直接将水里的少女给一把抱了出来。就是乔凉竹的一只手还依旧被霸占着。 乔凉竹单手将明溪抱到了房间里的凉席上。 顿时水泽洇湿一片,明溪跟搁浅的鱼一样躺在上面急促地呼吸着,浑身燃烧般,下一秒就要变成红烧鱼了。 乔凉竹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摸出瓷瓶,旋开盖子,径直将里面的药水浇洒在明溪的身体上。 明溪原本烧得难耐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只是意识还是模糊不清,忘记了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据说人在最脆弱的时候,脑中会自动升起自我保护机制,将人的思绪带回到最温暖最怀念的地方。 明溪最怀念的地方,当然是自己的家乡,血月之地。 她是姐姐明怀一手养大的,因为第一个初拥她的人,就是明怀。 是明怀,把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明溪,亲口变成一只吸血鬼的。 原因只有一个,这样明溪才能活下来。那时候,明溪还只是个婴儿。 明溪知道,但她更能接受的是,自己算是从小就是一只吸血鬼了。没有人比她更是了。 她对这个身份接受良好,倒是明怀心中有愧疚,对她的疼爱完全带着赎罪式的,而且为了给妹妹更好的生活,明怀努力着努力着,就当上了血月的大家长,统领号召着所有的同族。 太励志太威风了,这也成就了明溪在同族里打遍无敌手的战绩。 谁敢得罪大家长的心肝宝贝儿亲妹妹呢! 明溪没心没肺恣意快活地长大到两百多,刚好是吸血鬼成年的年纪,明怀觉得自己的妹妹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顺便让族人看看她真正的本事,方便以后的铺路,于是有了这次历练。 明溪自然是兴奋踊跃的,但这份热情在出来面对这个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的人族世界,有些许的消散。 原来自己并不是很强,或者说,她离强者还远远不够。 在这里,没有人会让着她,这足以让明溪意识到了自己过往岁月里的战绩掺杂了多少的虚假。 少女在这个最脆弱的时候,毫无防备地泄露了自己最近埋藏在心底的心绪,挫败,失望,还有一丝丝的不甘。 乔凉竹将撒完药水的瓷瓶倒扣,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转头就看到明溪抱着自己另外一条手臂,神情寥落地将脑袋依偎上来。 难得看到明溪多愁善感的样子,乔凉竹讶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地坐在被打湿的床边,没有惊扰此刻正浸泡在一汪愁水里的少女。 “我太没用了。” 明溪忽然皱眉,轻轻地说道。 “怎么会。” 乔凉竹难得的没有嘲讽,反而是很温和地回应道。 明溪难受地转动了一下腰身,“我谁都保护不了。” 她总是热衷打架,是因为想自己变得足够强,可以反过来保护明怀。她不能永远活在姐姐的羽翼之下。 她觉得乔凉竹是不会懂自己这份心境的。 上方,却传来一道平缓又认真的声音,“你可以保护我。” 是幻听吧。 明溪迷迷糊糊地想,乔老板还需要人保护?她不坑别人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