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颔首，显然对这个决定毫不意外，但下一句却是问雪璎：“小璎觉得呢？如果是你，你想帮象族人吗？”　　 雪璎有些惊讶，法斯莉娅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为什么狼王还要问她？　　 说直白一些，这些都是狼族内部事务，难道还真的会考虑她的意见吗？　　 雪璎这么想着，沉吟一会才道：“我想帮，但我也不会帮。”　　 狼王：“为什么？因为法斯莉娅说不帮？”　　 “不是。”雪璎摇摇头，“因为比起其他族地内水源紧缺的族群来说，象族的情况已经算不错了……我会把资源都留给更需要的人。”　　 象族没有帮助，只是日子会过得苦一些，其他族群没有帮助，会有很多人死去。　　 狼王：“法斯莉娅呢？也是因为这么想，才不帮象族的吗？”　　 “不是。”雪璎想到昨天晚上的谈话，“她说……只帮助有诚意的族群。”　　 这里的“诚意”指的是什么，狼王再清楚不过，闻言笑起来：“确实是她的风格。”　　 雪璎低头“嗯”了一声。　　 狼王看着她：“但你好像不太赞同这样的做法。”　　 雪璎吓了一跳，没想到狼王一眼就看穿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狼族的事情发表这么多看法，只微微垂下眼，没有说话。　　 狼王继续道：“比起那些族群的土地和资源，很明显，生活在土地上的人和生命才是更重要的，是不是？”　　 雪璎确实是这么想的，被狼王说中了，忍不住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狼王：“不能让大家真心实意地归顺，利用天灾趁人之危得来的臣服，人心却浮动不安，终归是很大的隐患，是不是？”　　 雪璎继续点头。　　 狼王：“弱势者即使在武力上有所缺陷，但也有挣扎着生存下去的权利，不应该仅仅因为‘弱’，就理所当然地被牺牲，是不是？”　　 雪璎星星眼点头。　　 “好孩子。”狼王看着她，“这些话，你对法斯莉娅说过吗？”　　 雪璎愣了一下，没说话，又慢慢把脑袋垂下去。　　 她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但从没有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过法斯莉娅。　　 狼王：“你不赞同她这些做法，为什么不跟她说你的想法？”　　 “我……”雪璎有些迟疑，“我也不知道我是对的还是错的呀。”　　 她的仁慈和心软是兔族那片桃花源养育出来的品质，真的适合草原这座斗兽场吗？　　 在王宫遇刺，她实在不忍心看侍女受刑，就要把所有侍女全都放走，却害得法斯莉娅受伤，如果就因为她所谓的善良把侍女们都放了，那也抓不住真正的刺客，无异于放虎归山，又是一重深深的隐患。　　 狼王：“你觉得善良和仁慈是错的吗？”　　 雪璎低着头：“在草原上……有时候可能……不太适合吧。”　　 “好孩子。”狼王叹了口气，“仁慈是统治者珍贵的品质，你没有错。”　　 雪璎一愣，抬头看向他。　　 “你可能会出于善良做出错误的决定，但错误的根源在于你没有与善良相匹配的认知能力，而不在于善良本身。”狼王注视着她的眼睛，上位者的威压尤在，那是一种岁月风霜沉淀下来的、某种深而厚的力量，“难能可贵的是被捧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后，还能记得他人的苦难。”　　 雪璎有些动容，她没想到狼王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有一瞬间她甚至在狼王身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这其实是很荒谬的感受，一个是睥睨天下的狼族之王，一个是与世无争的兔族族长，这两者的风格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在一恍神之间，雪璎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兔族愿意就这么举族归顺狼族。　　 “谢陛下指点。”雪璎弯弯眼睛，“我明白了。”　　 狼王：“真明白了？”　　 雪璎睁着眼睛：“明白了呀。”　　 她现在对自己要坚持的事情很有信心呀！　　 狼王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我不只是要鼓励你，还想让你帮我，看着点法斯莉娅。”　　 年轻强势的alpha，带着横扫六合的锐气，但不一定能体会到弱者的挣扎。　　 “我会的。”雪璎说着又低下头，声音也弱了些，“但她不一定听我的。”　　 法斯莉娅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对旱灾的应对又关系到狼族乃至整个草原今后的走向，这么重要的事，不是雪璎几句话就能让她转性的。　　 “我知道，她那性子，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狼王笑道，“你去说至少还有些可能性，我去说的话，刚开头就要被她轰出来。”　　 雪璎没忍住，笑了一下。　　 随即又想到什么：“既然陛下也知道法斯莉娅会这么处理旱灾，也不太认同的样子，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把这件事交给法斯莉娅处理呢？　　 他才是狼王，自己做决定不就好了？　　 “我老了，撑不了几年了，法斯莉娅迟早要坐上这个位置的。”狼王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没有告诉雪璎其实他早在几天前就禅位结果被拒绝了，“就算这一次是我处理，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今天她是什么样子，就注定了明日的帝国是什么样子。”　　 “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走。”狼王对雪璎笑笑，“但不准备亲自干预。”　　 说不干预，但到底还是放不下，又跑来跟雪璎通气了。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什么性格，狼王再清楚不过，曾经他为此很是忧虑——杀伐果决放在乱世，是必不可少的品格，但乱世之后想要治国，还是需要更平和温柔的政策，法斯莉娅太严苛，铁腕无情的镇压会激化许多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