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会因为肌肉无力或者假肢摩擦的疼痛而趔趄失去平衡,踉跄一下,身体磕到什么地方,额头渗出细汗。 可是下一秒,复健的病人重新地正起身子,调整一下呼吸,再次地向前迈出步伐。 她的神情始终温和而坚韧,偶尔停下来和康复中心的护工说一两句话,眼睛与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芳岩出神地看着,一时间,呼吸也放轻。 护工首先看见芳岩,出声招呼:“您就是三院的李医生吧,您好。” 池小映动作就是一停。 拐杖一歪,“咚”的一声,病人撞在小健身房的沙袋上。护工连忙扶住她:“没有事吧?” “没有事。”池小映一顿,不好意思地一笑,“让李医生见笑了。” “不会。”芳岩说,声音有点哑,“你做得很好。小映。” “是吗?” “是的。” 芳岩这样说,顿了一顿。 “小映,”她说,“你是对的。” 池小映笑了一下。她扶着健身器材的扶手,单脚蹦跳两下,撑着身子,缓缓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护工只以为医生是前来探访病患的康复情况,便向着李芳岩点了点头,自己离开了健身房。 而李芳岩低着头沉默,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池小映也没有催促她。 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李芳岩轻轻地说:“我想,我的确是需要帮助了。池小姐。” 14.2 很久以后,池小映曾经好奇地问过李芳岩:“是什么让你选择向我这个不算熟识的人求助?” 芳岩没怎么犹豫,就回答道:“因为我爱慧思这一件事,我不能向任何身边认识的人吐露。” 陶悦微,周世豪,秦志雄,自己的父母,慧思的父母,都不可以。 芳岩笑了笑:“慧思走后,我想,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看出我的不对劲,想要帮助我。可是我不能说。” 许慧思是李芳岩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能够共情芳岩隐藏在平静表象下,那内心深处的苦痛。 “而你,小映,”芳岩静静地说,“你是第一个看穿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创伤反应,并且愿意施以援手的陌生人。” “或许你可以试着寻找心理医生。”小映说。芳岩摇了摇头。 “我不会接触心理医生。”她说,“风险太大……各种风险。” 池小映明白:“让家人知道你在看心理医生的风险,还有谈话内容被泄露的风险。” “我也许可以意识到我自己需要帮助,”医生说,“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我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我大概永远不会向一个陌生人主动地踏出‘求助’的第一步。” 顿一顿,李芳岩凝视着池小映,微微笑起来。 “而你,”她说,“只有你,主动而准确地走近我,向深渊里的我伸出了手。池小映。” 14.3 李芳岩推着轮椅上的池小映走在康复中心的小广场上时,心里其实很平静。 本以为需要很长很久才可以说出的事,真的开口,才发现三言两句就可以说完: “我有一个医生朋友。神经外科医生。她……在一次医患纠纷中右手受了伤,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了。” 芳岩这样说,顿了顿,低声地说:“然后,她选择了……。就是这样。” 池小映明白的。本 .文.由 攻 众号 飞/鸟sk集/中营 整 理 因为意外而断送了职业生涯,所以,过往的一切热爱,努力与奋斗都成为了空谈,生活不再有意义。 “我明白了。”池小映低声说,“你以为我和她是一样的,因为……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嗯。” 芳岩牵牵嘴角,低下眼睛,“我……没能留住她。” “所以,”池小映也牵了一下嘴角,“你想要留住我。” 芳岩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医生停下脚步,轮椅在康复中心小广场的石板路上转出的“骨碌骨碌”的响声也停止了。 她们停在一棵刚刚抽芽的小树旁,不知名的小鸟被惊了一跳,唧唧喳喳地在枝头上闹了起来。 这是温暖的春天,万物可爱地生长。 而在同样明媚漂亮的春光里,池小映曾经微笑着说:“我有那样大的世界没有见识过,有那样多的事情没有体验过。我是真的,真的,想要活下去。” 想起池小映温柔而有力量的宣言,李芳岩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的,”医生说,“曾经我想要尽我的努力留住你。” “曾经?” “嗯。” 芳岩牵了牵嘴角。 “后来我发现,”她说,“你和慧思的选择不同。你不需要劝导和拯救。” 而池小映闻言,只是莞尔。 “确实。”她说,“和我相比,反而是李医生,你好像更需要帮助。” “……” 李芳岩没有说话。她重新地推动轮椅,“骨碌骨碌”的声音再次有规律地响起来。 轮椅慢慢地走,康复花园里有人播放着收音机,电台还在孜孜不倦地播放着同一首歌曲: “第一次遇见,阴天遮住你侧脸。有什么故事,好想了解。我感觉,我懂你的特别。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就算你有一道墙,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打开窗,你会闻到幸福晴朗的芬芳。”① 芳岩终于笑了一下。 她低声地说:“池小映。” “嗯。” “你说得对。” “嗯?” “我大概,确实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