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是漠江城出一人,龙吟岛出一人。可陆离辛一副谁也不理睬的样子,将次序一推再推。 眼下,居然要和十八浮屠作决。 见那法杖指向自己,陆离辛漫不经心托着腮,笑道,“说是佛门,杀气却这么重。行吧。” 说着,她勾一勾手指,唤出一个乙未。 看了看枯篁台上十八浮屠,乙未显然不太情愿。“城主……” “废话少说。养你千日,用你一时。”陆离辛玩笑道,“你若不把牠们打趴下,等回了漠江城,我便把你打趴下。……” 漠江城的那群姊妹又是一阵哄笑。 她们身后,罗艽亦未忍住,便也是嗤鼻一笑。叶青洲拽一拽她衣袖,小声问,“师姐与她们很熟吗?” 罗艽连忙摆手,道:“不熟。” 罗艽简单说了自己与图小乐、乙未、陆离辛的相遇,话到识破阿媸真实身份便打住。 她没说祭礼的事儿,也没提图小乐的心灯石,更略过时辰以前,在兰芥州祭台的见闻——罗艽自己也拿不准的事情,便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来不过江湖恩怨,说多了会把叶青洲也牵扯进来,对她并非好事。 絮絮之间,枯篁台上银光大作。 兰芥十八浮屠,各十八般武艺。 眼见着十八浮屠阵中一片袈裟障眼,宛如一面由金砖砌成的高墙,枯篁台上,乙未的长剑在空中宕起一片赤红的光。 她道者第七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即便罗佛逼近,台上激起层层清梵重影,乙未那一招一式仍然有条不紊。 可惜寡不敌众,而那十八浮屠又实在配合紧密。 乙未终不敌浮屠法印,长剑浸了一道鲜血。 是陆离辛翩然而至,搀起乙未又极快点住穴道,往兰芥浮屠面上冷冷一扫。 经过罗艽时,乙未擦去唇角鲜血,微一耸肩,尴尬笑道,“抱歉,没给你报仇。” 罗艽垂了眼,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报仇这种事儿……自然得亲自上。” 说罢,她自人群中站起身。 四下哗然间,是罗艽握剑,笑盈盈俯首作揖,“久闻十八浮屠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而枯篁台上十八人见了罗艽,亦是微有愣怔。 这是……认出来了?罗艽在心中一嗤。 她于是也不遮掩,只坦然道:“从前居灵镇败落,心有不甘。适逢今日仙师会,不知东道主可否再给不才一个比试的机会?” 不同于兰芥州繁缛佛礼,或漠江城随意一揖,罗艽作揖时,黑衣落拓,竟一份风雅。 她手间,白玉的剑鞘,青龙纹路,显然并非凡品。 枯篁台下,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兰芥州为首者自是欣然应允。 叶青洲面带犹豫,陆离辛倒是玩味至极。 罗艽反捏了捏叶青洲手心,以示安慰,便不再在意她人目光,只提了剑,大步流星走上枯篁台。 十八浮屠又与她作揖,俯首一道兰芥礼。 罗艽回礼,眼角余光溜下枯篁台,果然看到兰芥州的队列里,图小乐正襟危坐在住持身后。 她二人视线一交错,都是看陌路人的眼神。 枯篁台下已是私语漫天。 对她们而言,罗艽确是生面孔;而一路上,陆离辛又对她百般照顾。 于是陆离辛那份差劲风评,也分去半片予罗艽。 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便纷纭而来;围观者匆匆扫一眼罗艽,视线在她身上反反复复,其中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叶青洲坐在其中,听得气红了脸,梗着脖子争执几句,声音却淹没在浪潮之中。 此刻枯篁台下,除去几位熟识人,旁人便已断定罗艽不过一道花拳绣腿。她们抱着玩笑心态,欲赌罗艽要如何鼻青脸肿地摔下台。 直至人群之中,有谁喊了一声:“——不觉剑!那是不觉剑!” 只见枯篁台上不觉剑出鞘,十八浮屠金银佛墙中,恍然刺开一片清晖月。 剑气刺进这百尺台中,罗艽于其中轻轻一跃。 只这一瞬,十八浮屠阵中,紧闭双目的金樽陡然出现裂缝! “鲲鹏”几人暗叫不好。 十八浮屠换了阵型,欲以势取胜,顷刻一拥而上。 罗艽不慌不忙,只过向后仰身,竟如惊矢,提剑在这人墙之中来如自如。 枯篁台下者只听高台疾风剑雨,剑式狂戾,招惹黑云,显一片暴雨欲来的阴沉。 浮屠阵中,罗艽逐一攻破,借力打力,隔山破阵。 此番三清剑法无瑕,她又快如惊雷闪电。 霎时间,众人捉不定她身形,只听一道訇然,便是天梯石栈倾倒。 ——而那道法超然的佛法印,被罗艽踩在脚下!! 法印不败,反燃起熊熊烈火。 那是浮屠阵最后的绝招。此火由佛法浇灌,风吹而起,遇水不灭。 火焰沿着长剑升起,缠进罗艽过腰的乌发间。 罗艽十指作诀,一掌拍灭衣袖流焰,又提剑,生生割断长发。 电光石火之间,她再提起长剑,一剑刺入法印正中! 枯篁台上,天光乍破。 阴沉的黑云被激荡得再无影踪。 十八浮屠仍然闭目站在原处,却不再有机会念出那些恼人的佛语。 深黑的血从那十八人的目、鼻、口、耳中沁出,正如一月前漠江城外居灵镇,罗艽所经历的那样。 一月之间,从败落到反杀,倒也并非是她剑术突飞猛进。 不过彼时没有一对多的经验,如今见了几次,又试了几次,便心领神会了。 敌强我强,好风凭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