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却插嘴:“周少卿,不是说那人被恶鬼附了身?恶鬼吃人,哪能真进到肚子里呢?” “我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周少卿斜去一眼,“我只信事在人为。” “那邹阿宝本身就有痴呆之症,受不得什么大刺激,忽然疯魔,必有缘由。许是受谁‘指点’,或者是被什么修士心法……稍加引诱。” 仵作老人隐约眯起眼,小吏也只好讪讪退回原位。 太师椅上这少年郎,并非别人,正是当今圣上跟前炽手可热的大人物,大理寺少卿,周昭越。 三年前,舞象之年的周昭越夺得探花名号,此后一路高升,平步青云。 圣上曾在满朝文武前直言,这周昭越虽是探花之名,却有状元之实。 其为官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极受地方百姓爱戴,亦受圣上赏识。年未弱冠而官至大理寺,后被钦定为公主府驸马。 任谁都要夸一句前途无量。 而现在,这位少卿兼驸马郎,颜色凝重地坐在太师椅上,提起笔,淡淡道: “——追查新娘。” 作者有话说: 忍不住要说一句,驸马郎性别女。 她有长公主 第四章 ◎良娣◎ “倒灶少卿,烦要死啊!” 合院连廊,一个县官一把扯下官服。“一介书生,官场事一窍不通的纸上兵……待他那大理寺就好了啊,跑我们这偏僻小镇干什么?!啊?!” “何况,人证之中,那个邹府的什么赵嬷嬷明明早已提了,说一切都是由那个痫病少爷作的罪孽,与旁人没有关系……还说那徐氏女也是被逼婚的可怜人,见乱逃跑也情有可原……” 其身侧,另一位小官也不住地点头:“呵,恶鬼突现,旧疾复发,喜丧成悲,哪一个不能写上去。谁都不想过问了,偏偏那少卿还要查。查查查,查个屁!” “呵,什么少卿,他还真好意思摆架子。靠女人的窝囊废而已。”县官嗤笑了几声,诋毁便信手拈来,“要不是在百花宴与长公主对上眼了,这大理寺少卿轮得到他来做?一个连举荐信都要不到的寒门学子?” “估计也是……” 另一人语气揶揄,神色猥琐。“那方面,哈哈,功夫了得吧。” 两个官员对视一眼,立刻发出意味不明的哄笑。 ——但这笑并未持续太久。 只听身后,一道调笑的女声响起:“你们说得不错啊。” 女子一身澄红留仙裙红袍,容貌昳丽,颦笑间带着几分傲气,又几分逸然。“居然轮得到你们这些人来嚼耳根子,我那驸马郎……” “可不就是窝囊废嘛?” 她朱唇微抿,一双瑞凤眼秀气,一副新月眉弯弯,语气亦含笑—— 却听得二位官员背后生凉。 “长,长,长公主!” 二人大惊失色,急得舌头也捋不直,索性‘扑通’一声跪下来,“小的,小的无意冒犯,真,真……” “怕什么?我还能生吞了你们不成?”长公主依旧笑意盈盈,摆摆手,再开口,唠家常那般闲适自在。 “恶鬼,旧疾,喜丧。让那窝囊废驸马郎如此在意的案子,听起来也挺有意思。” “二位,可否让本宫也瞧一眼?” * 邹家喜宴排场极大,月前就开始造势。是以打听徐良娣何许人也、家在何方、家中几口人,皆非难事。 罗艽寻了几处偏僻当铺,草草变卖了些嫁妆,才勉强请来婢娘伙夫,重新把她送回自家村庄,莫小渔村。 变卖时,罗艽总在识海大声疾呼,可徐良娣总也一声不吭。罗艽权当她是默认。 已是隔天日暮,罗艽勉强回到了莫小渔村。 园田阡陌,四野寂静,罗艽步履蹒跚,终听识海里沉默三日的徐良娣出了声。 “那邹家的少爷……会死么?” 被这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一大跳,罗艽差点一跟头栽进草丛。“你吓鬼啊?!”她站起来,拍了拍布衣裙摆,骂骂咧咧,“你管他死不死,你自己都死了呢!” 徐良娣又不说话了。 罗艽懒得再讲。 当日,她给那邹家傻子下的咒也不过是‘享平日不敢享之乐,为平日不敢为之事’,追究起来,她也觉得这咒语本身并没什么伤天害理的内容。至于那傻子死不死,那要看造化;倘若那傻子并非嗜恶之人,倘若有谁出手,又倘若……言而总之,光那一个咒语,并不断然导向悲惨结局。 造化,造化。善恶一念,生死一线,皆看造化。 罗艽叹了口气。她从不自诩良善人,上一世本有着自在逍遥的资本,却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与世俗的准则,最后落了个荒唐结局。而事实上,不论前世今生,道德一类的东西,她并未太在意;倒是那些世俗言语,让她进退踌躇维谷。 眼看着袅袅炊烟渐近,罗艽停在一棵粗树桩旁,稍作歇息。 不远处渔村河岸,孩童三两成群,正在玩耍打闹。 罗艽本静静看着这小桥流水,岂料,后背被一颗弹丸击中。 一回头,便见一个男童举着弹弓,高声叫道:“徐家的小贱人回来咯!徐家的小贱人回来咯!徐……” “别,别瞎说!”男童身边,另一位岁数长些的,立刻慌了手脚,“那是我姐姐!” 说罢,这人朝罗艽讪讪一笑,半瘸着一条腿,晃晃荡荡走来。“姐……你怎么回来了?邹家……” 罗艽听见识海里,徐良娣急急嚷了声:‘思危!’ ‘徐思危?’罗艽在心里嗤了声,‘你弟弟的姓名倒挺有意味,怎么偏偏你叫良娣?我原以为是你母父没什么文化,现在倒明了了,文化是有的,却不愿意把这文化给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