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蹲下身,顺着她的意思讲,“村里没小孩了,鬼就变成鬼疯子。到时候或许更难办。” 罗艽不知道乌衣鬼究竟是哪位,但周怀元是跑不掉了。按他那变态性格……硬凑几对眼珠牙齿,也不是不可能。 那时,或许她们是保住了村里人,但…… 仍然会有别的人受害。 钱钱将小竹木马放在桌上,把案上的书册立起来,“钱钱看到的最好的办法是,让鬼进来,”她用书册将小竹木马围住,再忽地站起身,隔着书册将小竹木马推倒,“咣当!——让鬼进来,再将鬼捉住!” 罗艽失笑:“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当这围困鬼的‘书册子’。” 钱钱问:“为什么?” 钱村长便道:“大人也胆小呀,不想碰上鬼。再说,要护住的小孩儿有好几个呢,要是疏忽了,岂不是我们将孩子拱手送到鬼的面前?” “娘亲,你真笨!”钱钱忽然笑了起来,“几个小孩护不住,就把别的都送出去嘛!几个护不住,一个还护不住吗?” 钱村长皱起眉:“钱钱,别瞎胡闹!谁家小孩儿不是宝贝疙瘩。哪有看着自己小孩白白在外头当诱饵的?” 钱钱显然没安好心。 “让丑丑去!让丑丑去!他命硬,天天要当村头小霸王……”她开口,俨然一副公报私仇模样,“我不喜欢他。说话脏脏的,身上臭臭的。……” 钱村长神色陡然一凛,抬手敲打了下钱钱的后脑。“别胡说!再胡说八道,娘打你的嘴!” 又对罗艽摆摆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要怪罪。” 罗艽却心下怔忡。是啊。护一个人,可比护一群人来得简单。 倘若村中合适的只有一人,乌衣鬼循着味儿也会找来。 若真像钱村长先前说的,年龄与命理皆符合的有近十个,那看护起来必定需要借其她村民的力。 只怕是……没有人愿意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但倘若只护一人,罗艽自认还算有把握。 如果是年纪大些的男童、有些许自保能力的,那就更好了。 耳边,钱钱捧着自己的竹木马在屋里屋外乱窜,“丑丑要被鬼捉走啦!丑丑要被鬼捉走啦!——” 罗艽下意识说道:“她说的那个丑丑,真当命理不错?他今年几……” 钱村长瞪大眼睛,满面不可置信。“你,你还真想让别的孩童冒这个险?!” 罗艽面色一滞,像被她的讶异浇醒了。 是啊。小孩子不懂什么生啊死啊,嘴上说着玩玩,睡一觉就忘记。要是罗艽也跟着瞎闹,那也太不厚道……且太不人性了。 罗艽垂眼懊恼道:“抱歉。” 钱村长站起身,神色语气皆淡淡,也不知是责怪还是给她台阶下,只说:“看来你也是累糊涂了。” 她走到书案一侧,从里头抽出几层薄被,铺在地上。“多休息休息。怎么说还有十几个时辰。” “院子里就有水缸,水都是傍晚时才舀的,你若不嫌弃,便去兜些,清理洗漱;瓢儿就在一旁,木桶也是。都干净的。” “这院子里就我与钱钱娘俩儿,不必担心再有旁人进来。”钱村长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油膏,放在烛灯旁,对罗艽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明日你睡醒以前,我都会让钱钱安静。瞧你脸上那俩眼乌青……快睡吧,孩子。” 罗艽仍坐在案边,对钱村长道了谢,又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隐隐发愣。 窗外无月,风吹过深冬的风林,一声呜咽一声啼。 罗艽坐在案边,看烛火逐渐融进夜里。 她本是心下愁思不断,越想越苦恼,越苦恼却还要想。 如同遇见道上一副破琴,没曲儿也没弦儿,她却还在孜孜不倦瞎弹。 这能弹出什么花头精呢? 不过是晾冷的饭继续炒、转糊涂的思绪继续转,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 然后思绪聚集在原点处,“扑通”一声。 罢工不动了。 再醒来,巳时的日光比烛火还亮堂。 照得罗艽一阵发懵。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或说,至少会辗转难眠;但大抵实在太过劳累,如今一醒来……居然已日上三竿。 她一副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模样,摸摸凌乱鬓发,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明。 又闭眼缓神半刻,立即起身去院中。 罗艽舀了一木通的水,又捏了点儿澡豆,忽然开始回想从前是否也用过这些奇形怪状的澡豆。 可一说起洗漱,她想到的全是木客栈里热腾腾的汤桶,或三清山的汤泉。 罗艽把水扑上脸与头发,面无表情,心里唉声叹气。 她用徐良娣的身躯在凡世摸滚半载,却累得像是过了半辈子。 等清洗完毕,罗艽继续面无表情拿起绣帕擦拭头发,牙齿却已经在打架。 数九寒天,日光亦冷。 而屋外有人窸窸窣窣,忽地将门推开,门与书柜相撞,“咣当”一声巨响,害得罗艽险些脚滑。 “年纪也不是很大嘛。”来者是一少男,年纪不大,长相奇葩。 瞧着皮糙肉厚,身量倒是不错。 瞧了眼收拾被褥的罗艽,少男掏掏耳朵,又将身子侧向另一边。 显然在与旁人说话。 “你觉得她护得住我?还不如我自己快快跑。” “你那么有本事就自个儿跑吧!”是钱钱的声音,“就问你敢不敢?胆小鬼丑丑,略略。” 看来这少男便是昨日钱钱说的“丑丑”。 罗艽垂着眼继续收拾东西,没搭理,权当听小孩儿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