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长衫的许长老,连座位都挑的最末端,在这一派争吵中也始终一言不发;不过,和叶青洲那抹漠不关心的态度并不相同,许长老显然是因为无意争夺,才不参与进来。 许长老的视线在人群里打转一圈,落在最前端的方檑身上。 方檑名列第三,排在周倦与霁明净之后、林稚之前;四项全是‘甲中’,掐着题出分儿似的,着实是平衡得有些吓人了。 虽无明显的一技之长,但从整体而言,这成绩定是优秀的。倘若没被收进内门,大概也是有些没道理。 林稚猜许长老会选择罗艽,可毕竟罗艽只排第十一;而现在内门之位只剩一个。 罗艽觉得希望渺茫。 她掐了掐林稚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小声道:“倘若……” 可还未说完,竟看前方的方檑直挺挺跪了下去!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一时之间,众人错愕,满座哗然。 就连唐忆也瞪大眼睛,忘了下一步动作。 唯独她叶青洲却像个没事人,微靠在胡桃榻上,偶尔看看罗艽,偶尔又垂下眉眼,轻抿了唇,吃着身旁琉璃盏里的青荔枝。 但方檑并不气馁。 只见他端端正正地朝向叶青洲的位置,双手扶地,“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言罢,居然俯下脊背,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他道,“我知您并无收徒的先例,却依然愿往之一试。我自小练剑,吃百家饭长大,六岁那年,兰芥的道人欲受我为徒,可我心向风仪,也最向往您的道法与剑术。叶长老,请相信我的决心。倘若您有犹疑,敬可拔剑一试!叶长老,如若您收我为徒,刀山火海,我方檑全凭您差遣!”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方檑说完,又是一个响头。 唐忆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要上前阻止,却见那方檑伏在地上,又是“砰砰砰”三个响头。 “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唐忆犹豫地望向叶青洲。 便是这一刹,方檑又磕了一个头。“请叶长老收我为徒!” ——大有叶青洲不答,便死磕到底的气势。 直至第十声,斜倚榻中的叶青洲,终于抬起眼,漫不经心地‘啊’了声。 她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腹,道:“风仪剑法,等你入了内门,自会习得。不必找我。” 方檑伏在地上,毕恭毕敬道:“可我想学的是三清剑法。” 堂内人闻之,俱是一惊。 众人皆知,叶青洲的禁忌里,其一罗艽,其二便是三清——不论是三清山、三清道人,或是三清道术与三清剑法。 就连唐忆也揪着一口气,将手探去身后,按在剑柄上,以防不测发生。 却听叶青洲懒洋洋地说—— “好啊。” 她语气平和,说话时语音含笑,尾调甚至微微翘。 叶青洲抬起右手,后三指微屈,食指指向人群,又轻轻掠过前排几人。 “不是任我试炼?那你便……”她喃喃着,将视线重新落在罗艽身上。 罗艽被这目光盯得发毛,怂了,抬起脚,又要朝后退去。 却听叶青洲轻飘飘发问: “啊呀……小蕉,你要退到哪里去?” 话音才落,更不给罗艽回应时间,叶青洲又点将似的指了指方檑,“你便与这位小蕉,比试一番吧。” “什……” 方檑从地上骨碌碌爬起来,隐约有些茫然。他看着叶青洲,又看看罗艽。 四座一片倒气声,罗艽身边,林稚更是合不上嘴。 罗艽一瞪眼,猛然拔高声音:“我、我拒绝!这没道理!我为什……” “——比试中输了的,”叶青洲根本不予理睬,只打断她,淡淡道,“也别做门徒了。就去外山扫地吧。藏典阁的堇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正愁没人给她打下手呢。” 唐忆犹豫道:“青洲……” 叶青洲抬起眼,仅仅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也让唐忆噤声。 高台之上,居然真的无人敢再置喙。 面对台下错愕,她们默契地沉默着,又心照不宣移开眼。 叶青洲没再说什么,只朝方檑面前丢了一把桃木剑。 方檑毫不犹豫提起剑,拨开人群。 周围人让出位置。 方檑握着剑,向罗艽附首作了揖。“这位同门。搅扰。” 罗艽皱眉,嗤出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环视一眼四周。 只有林稚从袖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塞进罗艽怀里。“用这个。” 罗艽:“…………” 可犹豫间,那方檑竟提剑逼近—— 而这剑锋,直至罗艽面颌! 罗艽反应不及,只下意识侧仰,朝后一翻,将这剑风堪堪躲过。 大抵手中只持一柄桃木剑,方檑自觉危害不大,是故这一招,他用了十成十的狠劲儿,力道大得出奇。 众人只观一簇劲风横穿厅堂,又劈裂一道道帷幕诗书,引流沙四起。 四座惊寂,鸦雀无声。 唯有台上的池长老啧啧称奇。“这方檑是个好苗子。若叶……若有谁真收了他,还真不亏。” 反观罗艽,抱着匕首在地上滚了一圈,狼狈不已。 她拍拍裤脚,站起身,咬了咬下唇,笑得古怪。“出其不意。真贼。” 方檑权当她在夸自己。才要装模作样回几句,却看罗艽身形极快地逼近;最末几步,竟是‘腾’地从平地跃起—— 她左手持刃,右手成爪,直指方檑天灵盖! 方檑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缩身要挡,却看罗艽右手在他面前倏尔停下,左手将匕首翻转一面,利落上举,以势如破竹之气,劈开方檑那把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