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只是叹了口气。 邹夫人却惬意地勾勾唇,“嬷嬷,你大可放宽心。只要这姑娘听话,我自不会亏待她。” 话音落,一道刺耳的唢呐声划过庭院。 二人闻声回头。 回廊势高,邹夫人淡然起身,看着邹家正门外,三四个壮汉抬着喜轿渐近。 指了指外头喜轿,邹夫人对赵嬷嬷笑了笑。 “瞧,这不是送到了?” 第三章 ◎恶鬼◎ 罗艽最终还是没能在半路逃脱。 两只脚被划得稀烂,两条腿也不听使唤。光平常走路都悬,更不可能逃得过抬轿的四位大汉。 重新戴上红盖头,罗艽被搀扶着走进邹家院落。 搀扶她的人温声细语道,“徐姑娘,你知道的,我们阿宝少爷……阿宝少爷只是脑子烧糊涂了,人不坏的。……” 罗艽沉默听着,未回话。 她只在回廊拐角,磕到一处台阶,“嘶”的一声叫出来。 搀扶她的人立刻满怀关卡地扶稳她,又叮嘱,“徐姑娘,小心着走。跟紧我。” 罗艽只想,这人动作轻柔,脾气也忒好,一路上自己一言不发,她也能叨叨讲这么久,且无一点不耐烦。 但罗艽并不敢掉以轻心。 她懒得过问此处何处、所嫁之人姓甚名谁,毕竟原身小姑娘想‘逃’,那不管这婆家是好是坏,是富是贫,都是与她无关的。 既占了她的躯体,那罗艽总得助她一臂之力。 可眼下仍有一个犹疑。 这小姑娘说要‘逃’,是要逃到哪里去呢? 喜轿之中,罗艽也费劲儿地想再与那小姑娘有所交联,尽数无果。 她不知道她家在何方,不知道她心向往处又在哪里,更不知,这一个字的未遂的心愿之下,究竟还有何讲究。 “可眼下境况实在是火烧眉毛。” 罗艽被搀扶着进了厢房,刚坐上椅子,木门便‘咣当’一声闭紧。 她一把扯下红盖头。“徐良娣?徐良娣?” 四周空空荡荡,只有红烛高照。 一室寂静。 “好,我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你若再不说……咳咳。”罗艽假咳几声,“那我就自作打算了哦?” 室内仍然无声。 时刻过半。 罗艽忽诧异地捂住嘴巴,“……你不会还留在那轿子里吧?” 徐良娣依旧不回话。 话音才落,罗艽便懊恼地给自己一个爆栗子。她总恨自己这些不合时宜的乐观,居然还有闲心说这种玩笑话。 罗艽低下头。 眼下,光是这半废了的双脚,就是一个大麻烦。 若放在从前,罗艽运气便能行动自如;可这徐良娣并非修士,基本的吐纳本事都没有。 没有什么功法可以在几个时辰之内便练就。 功法…… 罗艽摸了摸鼻子。 徐良娣这身体不算硬朗,又有脚伤,硬拼必然行不通。至于罗艽本身,虽说是沉睡太久,但生前好歹也是万人之上的不觉剑剑主,想当年拳怼南陂,脚踢北江,也是人人艳羡的境况。要论心法造化,也当是数一数二。 能在此刻派上用场,且确确实实能用到这具身体的心法,罗艽并非想不出。 ——幻心术。 幻心术,顾名思义,也就是迷惑人的心神,使之为己所用。 道行浅者,能让她人为自己行一些方便,比如帮忙跑跑腿、拱手送钱一类;道行深者,则有以人心构建幻境,甚至使幻境浮现于现实之上的能力。 当然,由于这实在太过邪乎,早在罗艽尚未出山以前,‘幻心术’便被修士界勒令禁止了。 但彼时在千里陂,山门紧闭,三清一派不问世事,罗艽便也不管外头什么说法,总之术士典籍该看就看,该学就学。 罗艽不是没想过用幻心术来对付这些人。早在喜轿之上,她就顺手拿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壮汉试过手。 奈何那壮汉压根儿不拿正眼瞧她,且徐良娣对这些人实在怕得紧,一想到要开口/交流,就本能地开始反抗,而罗艽又着实气血不足,抵御不了徐良娣内心的恐慌……是故,罗艽的幻心术中道崩殂。 正愁眉苦脸,罗艽忽而听到一些动静。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什么布料在摩擦地面。 猛一抬头,她见窗扉之外,竟一张肥丑的脸贴在窗边,痴傻傻地朝着她笑! 饶是罗艽自诩见多识广,也在那一刻被吓个半死。 且不说这男子的相貌丑绝人寰,单看那神态,配上这样一件繁厚喜服…… 罗艽下意识攥紧坐榻上的红盖头,警惕道,“你是……邹少爷?” 那人见她看过来,脸上露出更加可怖的笑容。“娘子……新的娘……” 罗艽刚皱起眉,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 当时那搀扶她的嬷嬷怎么说来着?‘脑子烧糊涂了’?少爷? 难不成…… 罗艽试探着问他:“你是傻子?” “新娘,新娘子……”面前的男子听不见一般,仍然在重复着那几个字,“我的新娘……” 他依旧不改神态,痴痴傻傻的,像个疯子。 可罗艽却是喜上眉梢。 她只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幻心术最易实施的对象,可不就是傻子嘛! * “阿宝去哪儿了?” 邹府大堂,几个婢女急得团团转。谁都知道邹夫人性子严厉,尤其是与少爷有关的事宜,盯得极紧。 三五个婢女缩在一旁,有说少爷去了花园,有说少爷在房里藏着,有说少爷在假山后头小憩。众说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