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后,她从浚县逃走了。 平民疾苦磨难、为了一点糟糠出卖尊严——她不愿再看了。 “我曾救过。我尽力了。”周昭越向周空道,“救不起,我也没法子。” 周空却是气极:“可你是一个官!……” 眼见着其中因果要厘不清晰,周昭越与周空陷入争吵,许嘉瑞与阮郁立即充当和事姥。 罗艽虽眼皮打架,却也听得感慨。 可叶青洲侧卧在她身侧,显然面无表情。听飞虫里争执声不休,她抬手熄了这偃甲上的灵力,一脚将其踹下床榻。 “师姐……”再抬眼时,她满脸困倦。 把脸埋在罗艽胸口,小声打了哈欠,“师姐,我困了。” 罗艽望望她,又瞥窗缝外夜色,被感染似的,竟也跟着捂嘴,打一个哈欠。“都这么晚了呀……”她低声喃喃。 “嗯。好晚了。”叶青洲拉着她躺下,半眯着眼,催促道,“睡吧,睡吧。” 罗艽应好。 夜风撞窗送爽。 ——半盏茶后。 罗艽睡意已沉,却只占了半个枕头。 稀薄的月色照亮她半张面庞,在眼睫上宕一圈盈盈光。 而她身侧。 一双琉璃色的眸子亮在夜色里,炯炯灼灼—— 哪有半点儿困意? 叶青洲抱着那只药枕半趴在榻上,将雪白长发撩向身后。 昏暗房间,隐约一抹暧昧颜色。 叶青洲的目光始终在罗艽面上打着圈;抚过罗艽轻阖的眼,隐隐翕动的长睫。 返上眉骨,描过鼻梁与唇。 叶青洲是薄唇,血色浅,又常是苍白得不像话;罗艽的双唇则稍厚些,不点而朱,便与她那双桃花眼极为合衬。 叶青洲仍在撑着肘瞧。 像是越看越欢喜,她眼睫忽颤,倏尔半支起身,伸出手指—— 夜色里,如玉的指腹轻点在罗艽唇瓣,若有似无地摩挲。 一点,一点。像在搅弄什么。 睡梦中的罗艽轻轻“呸”了声,微皱眉,差些咬了她的手。罗艽有些瞌睡,却还是挣扎着抬手,拍了拍叶青洲,再闭着眼似笑非笑地道:“阿洲……别闹。” 话音落下,她又颤颤眼睫,懒洋洋睡去,像一只酣睡嗜睡的犬。 “好。” 叶青洲眯起一只眼,乖巧躺进罗艽怀中。先前搅弄的指,又悄悄点在自己唇间,一笔一画,好似描一副口脂。 琉璃水眸笑盈盈,几分妩意。 许久,见罗艽气息平稳,终于又睡沉,叶青洲才轻轻垂了手,在罗艽怀中抬头。 她拿唇轻蹭过对方耳垂。 冰凉的唇最后贴向罗艽面颊。她吻得小心翼翼。 须臾则止。 分明只是一个落在颊侧的吻,叶青洲却仿似餍足,垂下那双朦胧清丽的眼,才又心满意足睡去。 月色夜色,春风琼枝玉清尘。 * 晨光熹微。 兰芥与清都交汇处,瑶云玉台,乙未将面前卷轴与两把长剑一字排开。 长生剑、归尘剑。 一把是叶青洲的,由风仪之禁,唐忆双手奉予兰芥正派。至于另一把,则是乙未命那活死人“周怀元”杀害渔家女后,在清都钱家庄的八卦阵眼中取来的。 彼时清都钱家庄,渔家女一剑刺杀的“无妄国师”,不过一个分·身。 瞧着这归尘剑,乙未眼底波涛汹涌。 原因无她。不过这长剑上,有她熟悉的气息。 仿似百年前故人,匆匆一剑。却相见不相识。 乙未双手并着这两把剑,垂了眼。 她的身侧,是无妄大师在询问下属。“白衣魇鬼,金瞳文客,红尾偃师……还有那大理少卿与长公主。难道一个都没找到么?” 下属诺诺几句,终是摇头。“不过,国师大人,”随后又道,“她们行踪往南,这确是不假。依照血树推演,该在豫州境内。” 无妄又潦草吩咐了几句。 无妄的身后是金策,及兰芥州众人;乙未身后则是活死人“周怀元”。 乙未拿眼角余光瞥了一圈,神色渐冷。 百年前陆离辛最恨秃驴,定也想不到百年后,自己座下的干将,乙未,竟会与这新一任的秃驴们如此沆瀣。 说是行故人遗志,活死人已立,却到底是助了这些秃驴——她究竟是成了谁的遗志呢? 乙未已想不明白。 她只是忽而开口,“我见到罗艽了,在几日前的清都刑场。” 无妄微微一愣。“……罗艽?那不是……” “不觉剑罗艽。”乙未提点道,“是百年前与罗刹城主同归于尽的那人。彼时三清千里陂深渊,她二人齐齐殒命,尸骨无存,魂灵亦灰飞烟灭。” “可如今,我既见到了罗艽,便说明……三清那幻阵,还有千里陂那深渊,仿似并不如她们说的那般利落?莫非,也是有漏网之鱼?……” 乙未喃喃,便又心道:那么,是否陆离辛……也有可能再回来? 无妄在百年前还不过一个毛头小儿,也不曾见过千里陂的血月深渊。 他却也循着乙未的话,尽力往下说去。“贮存魂灵之事,我兰芥曾有过修习,却以失败告终。我曾听师傅讲,此物名心灯,……” 她们絮絮说着,渐往玉台深处行去。 旁的几位州众侍从亦跟随。 活死人“周怀元”呆傻地立在原处。活死人已无神志,若没有炼蛊者的驱使,便只靠生前的本能继续存活。 而眼下,他相貌已极其丑陋,满面疤痕,创口溃烂不堪,四肢宛如由细线牵连而成的死尸块,处处透露着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