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也不知该不该应这声‘小姑子’,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好在小丫鬟也就调侃一句,并不打算与她多拉扯。“公主说今夜要来个高人,我一开始以为是叶青洲。可后来少卿又说你就是贵客……”小丫鬟给她带路,又小声道,“到最后,你也来了,她也来了,我也不知道谁是谁了。” 罗艽擦着冷汗。“啊,我哪敢和她相提并论啊……” 一路上人声喧闹,她们选了小路,逆着人群,顷刻便穿出一酹江月庭。 风入林,月中天,小麻花燃春带着罗艽走了最近的一条小道。 曲径通幽,禅房花木,小道越拐越偏;就在罗艽开始怀疑自己要被卖了的时候,忽见一处柳暗花明。 那是一片小湖,在朦胧月色里泛着粼粼波光。 一座假山石,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湖中心。 ……简直就是在脑门儿上写着,‘快来吧!快来吧!这里有很多秘密哦~’ 罗艽心道,很好,很有周空的风格。 小麻花领着罗艽,一路沿湖上小鹅卵石道走到湖心假山石,转了半圈儿,推开一扇小木门。 往下几级台阶,密道弯弯绕绕。罗艽跟在小麻花身后,看着她推开最后一扇门。 俨然一座小书屋。书柜摆放得凌乱,书卷层层叠叠。 “这里本是前朝公主年幼时,差侍卫打造的游玩之处。”小麻花点了壁上的烛台,小声解释道,“四十七年前宫变,那之后,此处就被遗弃了。直到十几年前,这里又被长公主发现。” 瞥着案上层层叠叠的书卷,罗艽问:“这些书也是长公主的?” “嗯。”小麻花应了声。 “奴婢这就去通知长公主。至于柜里、案上那些书……长公主说,您且随意。” * 夜色静谧,月笼深宫。 清都皇城,周綮长公主的翊宁宫内,一道烛火通亮。 “实在太对不住。好容易请得动叶长老,竟让您看了场闹剧。” 周空一身红裙明艳,从头到脚都是为盛典而备的敞亮珠饰,霜白烛阴目、潋滟珊瑚珠,在这透彻灯亮下,端的是艳丽天成不可方物。 可一方红木案旁,这翊宁宫的主人却不坐在主人位,反倒让叶青洲端端坐在正中。 不同于周空媚而不俗的绝艳,叶青洲显然是另一副颜色。 那是一种安静、透净到骨子里的清绝,从发鬓到鞋履,饰品点缀了了,就连衣袖上绣出的纹路也显得如此静谧。 轻盈的眼纱下,却是一派自若神色——反有一种大道无言、绝尘于万物之上的超然韵味。 “无妨。”叶青洲的视线落在案边精致的果盘,在几颗鲜红樱桃上徘徊,似在游离,又或是漫不经心。 她只道:“这世间,处处都是无聊闹剧。只不过今夜这场,格外精彩。” 周空干笑两声。“叶长老说笑了。” “不必扯闲话。”叶青洲屈起肘,以指轻点着颊侧,淡淡道,“你我都知道,我此行是为何。眼下你只需告诉我,该看什么,该做什么。” 周空一挑眉,明显有了稍许愣怔。 她略带犹疑地询问:“想片刻之前,江月庭上,本宫往右是少年将军姜画,往左是太子周婺、宁王周怀元、国师无妄……想来,他们都比本宫要有胜算得多。叶长老您可知,与本宫合作,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叶青洲看向她,眼中神色平静非常。“自是知晓。” 周空忽而笑了。 她垂着眼,满目皆盛着潇洒笑意。“那便多谢了。”周空道,“只是不知道,让叶长老改变想法的契机是什么?” 叶青洲低垂着眼,目中神色飘忽不定。许久,她叹出一口气。 “故人入我梦。” “……故人?”周空隐有诧异地接话,自然而然便想到那句长相忆的诗: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后注] 可还不待周空定夺该如何答,叶青洲款款便说了下去。 她语气絮絮,“幻心之术,我已到最后一层。我偶尔沉溺其中,分不清真假。” “可世间之法,皆是有损有得。沉溺虚幻,必将消耗阳寿。” 看着叶青洲那如雪白发,周空心下了然。 幻心之术,对肌体、神寿的消耗巨大。见叶青洲在这之上的造诣如此之深,所造幻境如此之大,若说没有任何反噬,那也断是不可能的。 周空却也有几分诧异:原来快要飞升的人,也会计较几年阳寿么? 叶青洲絮絮再道。 “我也曾想,境内境外,虚与实,究竟何差?幻境之中,有晨暮霞光、山川清湖,没有那些糟心的人与事,我甚至还要更快活些。” “可我亦知,幻境内的景色再好,或是幻境内的人对我再好,都不过我的臆想。” “岂料……我在幻境中等到了她。” 她? 周空心下犹疑,隐约一顿,却未敢发声询问。 只静静听着。 而叶青洲望向她,忽而便笑了。 面颊透亮,薄唇如殷,一双琉璃眼笑盈盈地弯起时,竟如彻夜明灯下一副画。 明媚得有些晃眼。 “琉璃幻境的最后一层,我未敢向谁试验。便按你说的,先拿那作恶多端的老不死开刀吧。”说到这里,叶青洲撑着下巴,移开目光。 似是叹出口气,继而才再道。 “我打算这之后,便在幻境里,随她归去了。” “我想,这也算与天各一方的人……” “殊途同归罢。” 作者有话说: 师妹:坚定要殉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