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要叩门,到底还是垂下手。 “浴巾和换洗衣物,放在门口了。”罗艽轻声说。 浴室里的人没回话。 自始至终,浴室里都没有传出水声。 或许有细碎的哭声,但门外的人听不确切。 罗艽犹豫片刻,终于抬步要走。 ——却听浴室里一阵激烈的响动。 “咣当!” 像是叶青洲推倒了什么重物,又或者是她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反应过来时,罗艽已经将手握在门把上,将门打开。 “你没事吧!?” 只见浴室里的人垂着头,跪坐在光滑的瓷砖地上,脚踝处是一道难以忽视的淤青与血痕。 叶青洲双手撑地,紧闭着眼,却还在扑簌簌地掉眼泪。 “滑倒、磕去了?……你流血了……” 罗艽三步并两步站去她身前,在洗手台边抽出两张干净的面巾,搭在叶青洲脚踝处,犹豫地开口:“要不然先别洗了,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先洗。”叶青洲固执摇了头。 罗艽担忧道:“你还站得起来吗?” “站不起来。”叶青洲抬头,瞪着那双哭红的眼,从下而上盯紧罗艽,“你帮我拿着淋浴头。” 罗艽迟疑几秒,洗了手,拿起淋浴头,试了水温。 叶青洲坐在浴室的板凳上,罗艽半蹲在她身后,举着淋浴头。 “冷了,或者烫了,要和我说。”罗艽温声说。 叶青洲没应声。 她淋着水,并不动。 氤氲的热气蒸湿她浅粉色的头发,身上的红痕显得格外刺眼。 罗艽垂着眼,沉默着,不知所思。 却听身前叶青洲忽而又开口。 “师姐,我从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你了。”叶青洲重复了早上那句话,又说,“师姐,你不是喜欢女生的吗?” 罗艽手一抖,“你怎么知……” 叶青洲不回头,语气却染上焦急。“是的吧?师姐是喜欢女生的吧?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罗艽只是沉默。 叶青洲再问:“是因为我的年纪吗?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呢?……还是说,师姐,你,你本身就很讨厌我?” 罗艽立即否认。“没有。没有讨厌你。” “那还是年龄的问题吗?你觉得我们相差太大了,是吗?” 罗艽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思索片刻,她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对不起”。 叶青洲垂着脸问:“师姐,你是不是觉得你占了我的便宜?” 罗艽默认了这个答案。 叶青洲说:“可是,我不这么觉得。我不觉得师姐占了我的便宜。我喜欢师姐,所以昨天……我觉得好开心,好幸福。” 罗艽只是沉默,垂下眼,并不看她。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地躁动。 ——从前,罗艽只把叶青洲当作自己的妹妹。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感情变了质。 她说不清是变得更好,或变得更坏。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一段完全不受控的情绪;这让人生总是行走在预设轨道里的罗艽,感到无比慌张。 但是此刻。 叶青洲与她说,她也喜欢自己——这给罗艽带来的,并非是惊喜。 分明,还是慌乱。 而身前,叶青洲又落出许多眼泪。 “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低声说,“昨夜我明明向师姐确认很多次的,我说,‘师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说,‘知道,知道啊。你是小洲。’” “这难道不是说明、说明本质上,师姐在潜意识里……是不排斥与我……” “——叶青洲。”罗艽忽然打断她的话。 叶青洲回过身,呆呆望来。“师姐……” 罗艽深吸一口气。“叶青洲,暂且不说我对你是什么态度。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感情,也很值得推敲。” “你刚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什么朋友,比较孤单。罗老师的脾气并不好,可能对你有些凶了;而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在照顾你。” “我比你大了七岁,你把我当成‘姐姐’一样依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依赖’和‘喜欢’,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你……”罗艽犹豫地望进那双略显呆愣的眼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片刻,叶青洲垂下发红的眼,摇了摇头,却说:“我明白了。” 叶青洲显然更是失魂落魄了。 罗艽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样沟通了。 浴室里只剩窸窸窣窣的水流声。 许久,许久,叶青洲擦去眼泪,重重叹了口气。 仿似终于提起些好精神,便撩一撩浅粉长发,开始自上而下地清洗。 罗艽以为她是真的想明白了。 或许是明白,她们之间,到底只是纯粹的姐妹情谊。 只是“依赖”。 该欣慰的,是吗?罗艽心想,达摩克里斯的长剑,终于斩下来了。 可是长剑斩落后,鲜血淋漓,她却不觉得解脱,或如释重负。 反而怅然若失。 身前,叶青洲简单洗一洗头发,薄荷味的沐浴露涂上身体后,又慢慢冲掉。 罗艽站在后面,支着腮,心不在焉。 她站得双腿发麻,手也酸涩。叶青洲关了水,拿浴巾擦一擦身子,便迅速套上衣服。 罗艽站去浴室门外,抱着手臂,神思像是滞留在了浴室这氤氲的热气里。 两个人都在沉默。 直至吹完头发,叶青洲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像是下定了注意,皱了眉,抬头望向罗艽,严肃地说:“师姐,晚饭就去楼下那个西餐店吃。我要吃牛排,要喝蘑菇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