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后来关于床位这事不了了之,黎微一直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最后一晚凌晨两三点的样子,正如猜测的那样果然下起了倾盆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猛烈撞击着靠床的玻璃窗。 震耳的第一声轰鸣将水萦鱼惊醒。 满身的冷汗,她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浑身疲软得厉害,像是记错冬眠季节提早醒来的蠢笨小动物。 噼啪的雨点一下一下敲在心口,头晕目眩之隙她的呼吸跟着逐渐发紧。 耳边又响起母亲的哭泣,还有责备。 母亲责问她,为什么不够优秀,不够优秀到能够系住alpha母亲的心。 以前的水萦鱼觉得很奇怪,两个大人之前的感情,为什么需要孩子来维系。 后来等她长大了才明白,冲动的婚姻根本不配谈感情。 她只是维系这错误婚姻的一个意外。 所以母亲总是责备她,总是厌恶她,总是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她还不去死。 母亲红肿的眼睛与嘶哑的嗓音深深刻在记忆里。 那时候她还很小,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懵懂地将这番画面刻进脑袋里,即使是被动的记忆,却依旧深刻,如同冰冷的相纸,机械地记录下各种作为一张纸无法理解的色彩。 而随着年龄增长,生活中的各种遭遇不断丰富认知与意识,她逐渐明白其中含义,无数次恍然大悟中伴随着失落。 她试着说服自己泰然处之,借以代替大动干戈的悲哀情绪,可惜母亲愤恨的目光如刀一般刺在年幼的记忆里,她的尝试效果稀微。 后来她开始自我怀疑,从大量的记忆碎片中源源不断汲取灵感,她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再到时机成熟,自我怀疑又转换成自我厌弃,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嫌恶。 她想,她或许根本不应该到这世上来。 她平躺在床上怔怔地注视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 雨打在玻璃床上,撕碎天地的声响同时也撕碎了她的思绪。 她胡乱想着,想到小时候暴雨天被母亲关在门外,因为学不好母亲试图让她学习的小提琴。 那时候的雨也是这么大,家门关上时“砰”的一声正好与天空炸响的惊雷重合。 她还记得那时的剧烈心跳,伴随着与此时相同的浑身颤抖,响亮地在耳畔响起,如同暴雨夜慌张敲门的流浪者,咚咚咚咚,急促又无助。 她哭着同门里的母亲说,她知道错了,她会努力学习,会努力完成母亲的任务,会长成母亲想要的样子,能不能让她回去。 天边惊雷不断,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到她的请求。 雨点砸在身上很疼,她靠着墙缩在角落,时间慢慢地走,风雨交加的夜晚格外漫长。 第二天是怎样的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后来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身体变得很差,开始害怕雷雨天,母亲再没把她关在门外。 可是已经晚了。 天色已经很晚,黎明的鱼肚白还有一段时间,大雨滂沱,雷电轰鸣没有一丝停歇。 天边每炸响一道雷,她便跟着颤抖不已,她先是期盼雨过天晴,以为自己能够熬到那时候。 可是长夜漫漫,她止不住地往回想幼时的记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又大又沉。 小孩的视角总会将事物放大,那时候她觉得门就是阻碍一切的庞然大物。 后来发现钥匙能够很轻松打开门,却依旧于事无补。 她咬着左手手腕,疼痛早随着第一道闪电熄灭时湮灭在极度的恐惧中。 她似乎想要放声大喊,却只发出了类似于小兽无助的呜咽。 与曾经相似,她被抛弃在陌生的境地,没人能够帮助她。 深沉的黑暗堕落一切光亮,她在黑暗中下坠,头晕目眩地感受意识的流逝,恐惧占据理智上风。 某次雷鸣落下,身后传来嘎吱一声轻响,或许是风把门吹开了,顺势呼啦啦灌进一通刺骨的冷气。 她听见谁蹑手蹑脚地接近,暖呼呼的某个人隔着被子将她轻轻抱住。 “水小姐。”那人说,“不要害怕。” 她用的是很温柔的语调,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了谁浅睡的美梦。 水萦鱼迷迷糊糊听见对方叫自己“鱼鱼”,用的是很乖很乖的语气。 没人用“鱼鱼”这样可爱的昵称称呼过她。 那人说:“我会陪着你的,不用害怕。” - 两个小时后,雨终于完全停了下来。 窗沿嗒嗒嗒不停有水珠滴落,单调的声音衬出此时气氛的格外静谧。 黎微与水萦鱼并排坐在床头。 黎微伸手替水萦鱼整理被子,仔仔细细地全部掖好。 水萦鱼很叛逆地把被子分一大半给她,正好把掖好的部分全部打乱。 黎微动作一顿,然后无奈笑起来。 水萦鱼用通红的眼睛瞪她一眼。 她一点不害怕,反而迎着她嗔怪的怒意笑道:“水小姐说过不怕的。” 水萦鱼不肯承认,倔强的反问道:“说过不怕什么?” “不怕雷电和大雨,不怕雷阵雨。” 黎微耐心地把被打乱的被子重新掖好。 “我在门外听到哭声,还以为是水小姐在看恐怖电影。” “哭得有那么难听?”水萦鱼不满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毕竟水小姐说过不怕,就没往那方面想。” “这次只是意外。”水萦鱼澄清道,“并不是真的害怕,只是意外而已。” “因为事业压力与外界舆论?” 她顺着给出的台阶往下走,“对。因为事业压力和外界,外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