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库房的门被打开，一半的空间放满了书和桌椅板凳，另一半的空间则是塞满了各种个人用品，张璐只一打眼，就看见了不少衣服鞋子。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只比她膝盖高一点的小冰箱和一个款式老旧的小微波炉。　　 “我还不至于那么闲。”李星火把剩菜放进那个小冰箱里，然后从外面锁上了门，“我只把你带过来了。”　　 只把我带过来了。　　 李星火一句话，张璐直到下午上课都没缓过劲儿来。　　 什么叫只把我带过来了？　　 李星火，你知不知道这么说话很让人误会？　　 张璐在教室里又坐不住了，她心思烦躁，又听不懂数学老师的天书，坐在这儿的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但是她隐约好像记起来，自己好像答应过李星火不要逃学。　　 “……”她把脸怼在桌面上，心说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下午第二节课，李老师正在安静地读书，见有人来了非常惊讶。她摘下老花镜，不太确定地看着来人：“你是……叫张璐是吧？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我就是……”张璐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面对李星火的家长，实在是编不出瞎话来，“我不想上课。”　　 完了，忘了开学之后这里有老师了。　　 李星火才带我见过家长，我就要给她丢人了。　　 “不想上课啊……”出乎张璐意料的，李老师没有谴责她什么，反而对她招了招手，“我年轻那会儿也不想上课，你过来，吃点橘子。”　　 张璐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到李老师旁边的椅子上。　　 李老师把自己面前的那些砂糖橘推到张璐面前：“橘子可甜了，你尝尝。”　　 张璐还记得中午的事情：“这里不是不让吃东西吗？”　　 “那是有人看书的时候，不能打扰别人。”李老师带上老花镜，对她眨眨眼，“现在就我们两个，吃点没事儿的。”　　 张璐伸手，拿起一个砂糖橘，慢慢剥着皮。　　 李老师看着她，满面慈和：“课上老师讲的东西，你听得懂吗？”　　 张璐摇头。　　 “是老师不好好讲？还是你跟不上？”　　 张璐回忆了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的是不好好讲，有的是我跟不上。”　　 “确实有这样的人，总想着挣多少钱做多少事，得过且过浑水摸鱼……”李老师叹气，“师德这东西，哪是说有就能有的。”　　 张璐剥完了橘子，掰了一瓣塞进了嘴里，没有接话。　　 “你有喜欢的科目吗？”　　 张璐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有的，但是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都是会忘东西的。”李老师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别说知识了，别人的长相、食物的味道，时间长了都会忘。”　　 面对李老师的感觉很奇妙。　　 在父母面前，张璐感觉自己是那个已经打工多年的自己。在李星火面前，张璐感觉自己是那个已经高考落榜了的自己。　　 但是在李老师面前，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有些迷茫有些叛逆的高中生。　　 有一种做错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的感觉，很慈和，很包容。　　 她不知不觉地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老师，我……我现在不想学习了。”　　 “怎么了？”李老师温声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跟老师说说。”　　 “我成绩不好，又是高三了。”张璐有些忐忑地看着李老师，剥好皮的砂糖橘被她捏着，没有再吃，“家里为了供我读书花了很多钱，但是我很没出息，我不想高考了，我想出去打工。”　　 李老师眉头皱了起来：“你家里很缺钱吗？给你逼成这样。”　　 “缺的吧……”张璐低着头说，“本来就不富裕，然后还要供我读书……”　　 李老师直击要害：“你家缺钱是供你读书导致的吗？”　　 张璐茫然：“好像……好像是。他们总说如果我不读书这个钱可以做什么，我叔叔家的弟弟都跟他妈说‘我要好好学习，不能像我姐一样花家里的钱’……”　　 李老师气得差点立刻站起来：“这是什么混账话！当着你的面说的吗？”　　 “不是。”张璐更茫然了，还有点累，“是我妈学给我听的。”　　 “！！！这是什么家长？！”李老师气得直捶桌子，“这种踩着别人捧自己的话，她自己不立刻骂回去也就算了，还拿来跟你说！哪有这样的？！”　　 张璐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　　 以前她愤怒，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太小题大做，觉得她太咄咄逼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比她还愤怒。　　 这样一来，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和星火一起学习，很高兴。”她小声说，“但是我班主任知道了，就打电话给我家里，让我复读。——我班主任平时都不管我，现在知道能把我赶走，他可高兴了。”　　 “我妈说复读的话，就要我学出成绩来，还要我自己去赚学费和生活费。”　　 “你一个学生要怎么赚那么多钱？”李老师气得直喘粗气，“你兼职去做，一个月能赚个一千就很不错了，要是在大城市，你吃饭都不够。全靠你自己，怕是要饿死！这不是逼着你往歪路上走嘛！”　　 “可是……”张璐手指捏着橘子，“家里没钱了。”　　 “橘子别光捏着，吃。”李老师缓和了语气说，“唉……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越是好孩子越要受这个罪。”　　 “这事儿要我说……是你爸妈不了解情况就瞎指挥了，这换谁来都得闹心。”